公交车经过一个镇的时候，下去了很多人。谢彦和武玫一前一后混在人群里下了车。
谢彦走得很快，武玫小跑才能跟上。因为过于紧张，她的脸憋得通红。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刚蜕壳的蝉，一露头就暴露在人类的手电筒下，只能任人摆布。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知道我在公交车上？视频怎会在他手里？他想干什么？奇怪的念头一个个接踵而来，把她折磨得脚步踉跄。
他们来到镇子中间的小广场。广场外面停着一辆SUV。
谢彦打开车门，叫武玫坐在后排。他站在外面抽了一根烟，然后上车打火。
车子离开小镇，朝滨海开去。
谢彦瞅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开口：“你被警察监视了。”
他吐字不疾不徐，清晰、有力，带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武玫条件反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跟踪你好几天了！”
“原来是你！”武玫想起那个奇怪的感觉，她用力呼出一口气，问，“为什么跟踪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很糊涂，有很多问题。别急，一会儿我就告诉你！”
几十分钟后，车子开进滨海一个高档小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谢彦领着武玫走进院子。
院子的石板路旁有一小片土地，上面种着许多花。
谢彦拿来水桶，把花仔仔细细浇了一遍。
不知为什么，武玫感觉他蹲在那里做事的样子很像一个孩子，一个认真浇花的孩子。
于是她忍不住说：“没人告诉你吗？大中午浇花不好！”
男人不理她。
他站起来擦了擦汗，然后指着沾满水滴的花瓣叹道：“哎！生命如此美好！”
听到这话，武玫不言语了。她感觉这家伙是个神经病。
谢彦扔下水瓢，带着武玫进入房间。
既来之则安之。此时武玫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一进客厅她就坐到沙发上，仿佛熟客一般。
她眼前的客厅跟罗正男家不同。这里装修简洁，窗明几净，巨大的墙面上镶嵌着数张电影海报。前几张海报她在电影院见过，那是谢彦近几年拍摄的主旋律战争大片，然而后面几张是陌生的，于是她多看了几眼。
她的视线被一张海报吸引，那上面只有一扇陈旧的木门，再无其他。她看了看名字，那张海报叫《看不见的出口》，再往后一张是《第九种谋杀》。这时她想起来了，那是谢彦成名前拍的犯罪悬疑片，由于题材敏感不过审，压根就没上映过。
谢彦取来水，一人一瓶。
武玫摇晃着瓶子：“有毒吗？”
谢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咱俩能坐在一起聊天，本身就很难的，所以你别急，我一定让你明明白白。”
“我不急。你也是自己住？老婆孩子呢？”
“别问！我先说核心事件：视频是我从罗正男的钓鱼工具包里找到的。没想到吧？其实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我俩有一样的怪癖。你懂吧？他出事的当天晚上我就知道了。第二天我去了他的别墅，碰上他老婆在那收拾东西。那时警察早勘查完现场了，剩下一摊血挺瘆人的。我陪她打扫完房间，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她叫我把罗正男的X5开走。我看到车里有东西，问她怎么处理。她叫我丢掉。我把车开到郊外，把车里的几件衣服烧了。轮到处理那些钓鱼工具时，我手贱，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部手机。”
“罗正男出事你怎么那么快知道？谁告诉你的？警察一定查过他家人的通讯记录，为什么没查到你？”
“我叫你别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谢彦点上烟，“你孩子叫毛毛，对吧！其实你们交易的前一天，罗正男就给我发过孩子的照片，用我发现的那部手机。发照片既是一个习惯，又是我们之间的一种分享。那部手机里没有SIM卡，平时就只是连接WIFI，上电报群，在我们几个朋友的小圈子里聊聊那种事，所以警察不知道那部手机的存在。”
“什么电报群？”
“呵呵！有翻墙工具你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即使没发现那部手机，你也知道我和他的交易？”
“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有个叫陈玉田的家政老板，专门给有那个癖好的老板牵线。陈玉田在中间搞定一切，老板们付钱带走孩子，很省事。后来陈玉田不干了，陈玉田的同行也不干了，罗正男找不到中间人，被迫收了心，可他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从那时起，他想做那种事，要么去国外，要么就只能自己找目标。明白了吗？但凡他自己找到的目标，那一定是双方自愿交易，不可能出事，更不可能出人命！所以，当他通过WIFI发来毛毛的照片，我就知道他谈妥了一笔交易，我只是不知道孩子的家人是谁。所以，一发现手机里的交易视频，我马上就明白了：罗正男之死是你做的局！你说你叫武玫，你举着身份证的样子很可爱……”
“那么你承认了？当年你和罗正男一起猥亵了一个叫杨守庭的男孩？”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动机？”谢彦慢慢吐出一条烟柱，“我现在知道了！”
“哦？你不知道我的动机？那你为什么跟踪我？又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
“很简单，我去过你的家政公司。”
“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因为我有你的把柄，所以我想找你帮我做件事！”
武玫指着自己，哭笑不得：“让我帮你做事？”她心里说，我要杀的人就是你，怎么会帮你做事？
“看来情况有变化！”谢彦站起来走来走去。几分钟后他忽然停下，说，“情况变化也不大！你刚才质问我是否跟罗正男猥亵过一个男孩？”
“对！他叫杨守庭。”
“这些年来，你说的那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我和罗正男一起。可我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
“那就对了！十四年前的事，那时罗正男住在铁路花园。”
谢彦不但不回避，反而承认得很爽快：“没错！有那回事！那时我没什么钱，臭毛病又多，罗正男帮我把钱省了！”
“承认就好！你也算个男人！”武玫站起来，咬着牙说，“既然咱们都暴露了，那我也敞开了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呵呵！”谢彦突然笑了，笑得很温和。他指了指脑壳，说，“动动脑子吧你！先想想我为什么要承认那种事？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你的！”
“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
“哦？为什么？”
“因为杨守庭画了你和罗正男的素描！画了几百张，几千张！”
“原来如此！哎！”谢彦叹道，“本来我想说——我根本就不在乎！”
武玫怔了一下：“你不在乎？”
谢彦反问：“你不怕我把视频交给警察？”
“怕！可是那样你也会暴露自己，哪怕你匿名把视频交出去！如果我被抓，我就把我的动机说出来！那样你就会失去一切！”
“女人的威胁总是那么弱不禁风！”谢彦靠近武玫说，“其实我很佩服你！佩服你用孩子当牺牲品！你是个狠女人！”
武玫后退，移开眼睛不去看他。
谢彦说：“其实我花了点钱调查过你——你曾经被养父强奸，那个孩子本就是你把养父送进监狱的工具。时隔多年你又利用了这一点，罗正男死得不冤！”
“你叫我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我还见过武文斗。他说当年强奸你的时候，你已经满十四岁了！可你剑走偏锋，居然在孩子的胎龄上造假，给他弄了个强奸幼女的重罪！”
“你放屁！他什么罪是法院定的！他罪有应得！”
“呵呵！你那套说辞糊弄警察还行，在我这没用。我不需要证据，我只尊重逻辑！”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了别急！”谢彦再次贴近武玫，“因为杨守庭救过你，所以警察怀疑你替他报仇？对吧？可是他们又拿你没办法，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似乎不该知道杨守庭被我和罗正男猥亵过！”
“你知道的很不少！”
谢彦点点头：“我不在乎你是怎么查到我和罗正男的！我只好奇一件事，你设局杀了罗正男，并且全身而退，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对付我？”
“这就是正题？”武玫笑了，“你看过《神探》吗？为了对付你，我想了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说来听听？”
武玫白了谢彦一眼。
窗外，天色突然变暗，雨又来了。
“你喝酒吗？”谢彦上楼取来一瓶红酒。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哎！接下来该说我的故事了！这么美妙的天气，不配上一杯酒实在太可惜了！”
武玫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她想：真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玩什么把戏！
谢彦一饮而尽，然后讲了一个故事。
“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开车路过西城新汽车站，帮过一个女人。她走夜路无缘无故被几个男人追，拦住并上了我的车。我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就走了。那件事微不足道，我很快就忘了。可是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知道那个女人说了谎，而且那件事足够要我的命！”
“一个月前，一个叫林明坤的老板突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说那个女人叫裴琳，是滨海晚报的资深记者。去年秋天那个晚上，裴琳不是无缘无故被人追，而是因为她去‘三哥茶社’搞暗访不成，偷走了茶社老板娘的手机。”
武玫走到窗前，问：“裴琳为什么暗访茶社？为什么偷人家手机？林明坤又是谁？那些事怎么就能要了你的命？我听不懂。”
“林明坤是滨海真正的有钱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多年前凭借贩卖文玩起家，本省及周边省份多个景区内都有他的店铺，主要销售翡翠、天珠、蜜蜡等高档纪念品。近几年景点宰客的行当越来越难干了，他便寻求转型。听清楚！三哥茶社其实是一家地下钱庄，钱庄明面儿的老板叫林明三，是林明坤的亲弟弟。也就是说，林明坤转型投资了地下钱庄生意。”
“地下钱庄？也就是说，那个女记者去暗访地下钱庄没成功，完事偷了老板娘手机？”
“对！女记者当晚把手机交给了警方。警方行动迅速，第二天就突袭三哥茶社，缴获黑金数亿元，并且在邻省机场抓了林明三夫妇！”
“我懂了！你帮了那个裴琳，间接祸害了钱庄幕后老板林明坤？”
“是的！可我当时不知道。其实林明坤不止投资地下钱庄，他很早就投资了解忧金融搞网贷。”
“解忧金融的老板是林明坤？那罗正男呢？只是给他打工的？”
谢彦苦笑：“没错！而且就在三个月前，林明坤主动找到我，说很想投资我最新的一部电影，为此他特意注册了一家影视文化公司。我看他资金雄厚，又很有诚意，而且跟罗正男关系极好，于是很快跟他签了合作合同……”
“我又糊涂了！”
“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套！”谢彦说，“事情的确有点复杂！下面我用电影场景的方式讲给你听，很快你就明白了……”
今年开春后，谢彦开始筹备新片。新片还是主旋律爱国战争题材，主要取景地定在东南亚。
三个月前（五月下旬），谢彦正在东南亚某地考察外景，老同学罗正男突然找到他，说要给他介绍个有实力的投资方。
“你专门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这件事？”谢彦觉得罗正男的做法很搞笑，因为国内有好几个大资本盯着他的新片，他根本不缺投资方。
罗正男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不缺资方。但是这个林老板不一样，他热爱文化事业，不为赚钱，投资分成能少则少，人家不跟你计较！”
“不计较分成？有这好事？”谢彦不信。
“我把林老板带来了，不信你就当面谈！”罗正男神秘地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个猥琐的动作，“而且这位林总有路子，知道东南亚哪里有得玩！”
看到那个动作，谢彦秒懂。
他忍不住问：“他真有路子？”
“不但有，而且免费！”
谢彦有点激动，提出跟林老板见面。
当天晚上，罗正男领着林明坤来到谢彦的酒店。
林明坤四十来岁，个高、体瘦、眼小，戴一副无框眼镜，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大气，一开口就是两个亿的投资，而且还可以追加。
谢彦以为他吹牛逼，没承想人家直接从兜里掏出来合同。
谢彦看了看合同，发现关键条款比国内资方宽松很多，当时就有合作的想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第二天，林明坤雇了一辆车，拉着谢彦和罗正男进了山。
罗正男告诉谢彦，开车的那位是林明坤的助手。
那个年轻人一头短发，五官端正，话极少，一看就是个靠谱的主，可惜右脸上有好大一块白斑，不知道是天生胎记还是后天白癜风所致。
车子顺着山路进了林子，越开越深，谢彦就担心起来，害怕闯进金三角遇到不可知的风险。
林明坤叫他放心，说路上都打点好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栋低矮而又朴素的白色楼房。白房子面北朝南，倚山而建，东南西三面架着高高的铁丝网。谢彦早就掉了向，不知道房子的地基属于哪个国家。
他们下车后，有两个穿迷彩服的人跑上来，分别往罗正男和谢彦的脑袋上围了一块黑布。
谢彦眼前一黑，马上嚷嚷起来：“这是干什么？快拿开！”
林明坤拍着他的肩膀说：“谢导别慌，这是规矩！”
谢彦稀里糊涂被带进房子，除去黑布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他和罗正男进了一个类似KTV包间的地方，接待他们的是一排十几岁的男孩。孩子们用普通话对他们喊：老板好！谢彦处于非常懵的状态，搞不清孩子们究竟是中国人，还是经过培训的东南亚人。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他俩一人一个房间，享受到了充分的服务。直到离开那里，谢彦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罗正男问他：“谢导，爽不爽？”
“爽！”谢彦声音不大，毕竟林老板和司机都是外人，他有点不好意思。
林明坤一听笑了：“是罗总告诉我的。你们搞艺术的有点特殊爱好很正常，我这就是个投其所好！谢导千万别拿我们当外人！”
罗正男插科打诨：“我不搞艺术！我是来沾谢导的光！”
听人家那么说，谢彦也就放开了：“既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林总！”
林明坤摆了摆手。
“哦？那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以后再说！”林明坤闭上嘴巴。
回国后，谢彦和林明坤签了合同。接下来他着手打磨剧本，同时等待林老板的第一笔款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个要命的大麻烦正在前面等着他。
一个月前，谢彦受邀参观林明坤新成立的影视文化公司。
进入公司后，他跟随林老板进了一个很特别的房间。那个房间是按照电视台播音室的规格打造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墙面和天花板布置了吸音材料，没有窗，把门一关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俨然就是一间密室。
房内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空空****，没有矿泉水也没有茶具。
谢彦很奇怪，不明白林老板为什么把他带进那个房间。
那个脸带白斑的助手没收了谢彦的手机，又在他身上搜了一通，完事往林明坤身后一戳就不动了。
谢彦在林明坤对面坐下，局促地看了看四周，问：“林总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
林明坤什么也不说，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
视频分辨率很高。画面里，谢彦火力全开，正在猥亵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谢彦的脸“唰”地红了。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是几个月前他在东南亚的白房子里猥亵男孩的全过程。
“谁拍的？”他又惊又气。
“你别管！”
“什么意思？”
“问到点儿上了！”林明坤扶了扶眼镜，说，“跟你谈笔生意。”
“生意？”谢彦以为对方想在合同上提新条件，火一下子上来了，“威胁我？下三滥手段！”
“对！就是威胁你，但是和罗正男无关。他是个很好的介绍人，不知道这件事！”
谢彦很后悔，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接着想起房间没有窗户，于是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加什么条件？”
林明坤摇了摇头：“加什么条件？合同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聊聊钱的事。”
“两个亿不凑手？”
“我有！但是那笔钱在东南亚，行话说就是不怎么干净。”
谢彦马上反应过来：“闹半天，你找我合作为的是洗钱？”
“别说那么难听！”林明坤笑了笑，“这种事在你们影视圈一点也不新鲜！”
“办不了！”
“行！”林明坤扭头对助手说，“把视频发到网上。”
“好的。”白斑助手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别！”谢彦赶紧拦住助手，对林明坤说，“视频发出去我就完了……”
“所以呢？行还是不行？给你三秒钟！三、二……”
“答应！我答应！”谢彦飞快地权衡利弊，举手认输。
林明坤笑了：“做生意本来就该这么简单！”
“遇人不淑，我活该！”谢彦倒起苦水，“我可以那么干！问题是财务流程上……”
林明坤说：“你背后什么影视公司也好，财务也罢，你自己协调！我不管！”
谢彦狠狠扇了自己两下。这事怪谁呢？怪自己？怪罗正男？还是怪那个癖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再简单不过，猥亵视频在人家手里，他要么答应给人洗钱，要么身败名裂。至于视频怎么来到林明坤手里，白房子跟林明坤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他该考虑的。
他以为事情结束了，晃晃悠悠站起来，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助手又拦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林明坤说，“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你开始路过西城汽车站的时候，是不是救了个女人？”
“啥？”谢彦脑袋里混乱不堪，没反应过来。
“想想。那个女的拦下你的车，说有人追她，你让她上了车。她长得还不错，齐颈短发，身材苗条，穿着高跟鞋，手里应该拿着一部手机……”
趁谢彦寻思的时候，助手打开空气净化器，然后拿出烟盒扔在桌上。
谢彦捏着一根烟想了半天，点头。他想起来了。
林明坤问：“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谢彦摇头。
“她叫裴琳，当时二十七岁，是滨海晚报头牌记者，最喜欢干暗访。”
“记者？关我啥事！”
“不关你事，你为什么帮她？”林明坤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知道她那晚干了什么吗？她去暗访三哥茶社，临走把老板娘手机偷走了！”
谢彦抓住核心问题：“三哥茶社是什么地方？”
“地下钱庄。”
“地下钱庄？”
“对！那娘儿们捏造了一个五亿黑金的**，想让钱庄老板娘上套，人家没上当，她就偷走了人家手机！”
“然后呢？”
“然后她上了你的车逃走，当晚把手机送到市局。第二天市局端了三哥茶社，在邻省机场抓了老板和老板娘。那次行动，警察搞到数亿黑金，还搜到一把手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两条：一、那笔钱里有两个亿是我的！二、钱庄老板林明三是我亲弟！”
“啊！”谢彦从椅子上弹起来。
林明坤扶着桌子站起来，冷笑：“现在你知道了吧？因为你帮那个女人逃走，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和麻烦！”
“我……我当时怎么可能知道……”
“做了就是做了！世上哪有后悔药！”
“可是，你的钱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弟搞钱庄生意，我把钱放在那里很奇怪？”
“那你弟……”
“人财两空，这辈子毁了！”
“几年？”
“非法经营，非法持有枪械，帮某个贪官转移赃款牵扯进其他案子，总共十二年！好在他嘴巴够硬，没有把我交给警察！”林明坤揪着谢彦的衣领，“清楚了吧！你干了什么！”
“对不起！”谢彦不得已说出这三个字，“我真的不知道……”
“屁话！”林明坤用力把谢彦推到墙上，“今天咱们把账算明白，否则别想离开！”
“要怪就怪那个女记者！”
“你不用操心她！”林明坤朝助手使了个眼色。
助手二话不说，狠狠把谢彦收拾了一顿。谢彦从地上爬起来：“够了吧？”
“你说呢？”
“你想怎样？”
“电影照拍，钱照洗！另外给我三个亿，赔偿我那两个亿的损失！多的一个亿是利息！”
“你……”
“怎样？”
“我没那么多钱！”
“那是你的事！”
“姓林的！你别太过分！”谢彦用袖子擦掉鼻血，突然强硬起来，“别说我没那么多钱，就是有也不可能给你！”
“真的？”
“你弟根本是咎由自取！”
“呵呵！你不怕我把视频发到网上？”
“怕！”谢彦咬着牙说，“既然着了你的道，我没话说！你可以毁了我，但是我绝不会放过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身败名裂！你真不在乎？”林明坤转身问助手，“你觉得世上有这种人吗？”
助手一笑：“我觉得他在虚张声势，纯属放屁！”
“听见没？”林明坤拍了拍谢彦的脸，“那我就把视频放出去？”
谢彦垂着头，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呢？求人家不要那么做？或者答应拿三个亿出来？问题是就算把他杀了，他也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人啊！我早知道不会那么顺利！”林明坤打开手机找出另一段视频，在谢彦面前晃了晃，“我为你准备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今天的坏消息够多了，谢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正值暑假，你老婆是不是带着孩子去了东南亚旅游？”
“啊！姓林的我警告你别乱来！”
“你在教我做事？”林明坤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吧！”
谢彦一看傻眼了。
视频里，他十二岁的儿子被人捆在石柱上动弹不得。孩子眼上蒙着布，嘴巴倒是自由的，可是除了徒劳的喊着“爸爸、妈妈”，那张嘴什么也做不了。
“你绑架我儿子！”谢彦一把揪住林明坤的衣领，然而很快又把双手垂了下去。
林坤明眯起小眼睛：“别乱讲！你哪只眼看到我绑架了？视频是我东南亚的朋友发来的，劳烦我让你看一眼！”
谢彦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又颤抖：“我老婆呢？”
林明坤看了看表，说：“没人动她。这个点她应该找到警察了吧！也许是泰国的警察，也许是缅甸的，可惜没什么用。”
“手机！手机给我！”谢彦扑向助手，想抢回自己的手机给老婆打电话，结果被人一脚踹倒。
“别做无用功了！除了我给你的路，你别想再见到孩子！”林明坤蹲下，把谢彦的手机扔到地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
谢彦抓起手机按下“110”，接着就把手机扔了。他知道要是拨出去，孩子一定难逃一死。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声音绵软无力：“我错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全答应！”
“那就简单了！什么时候把那笔钱洗完，什么时候把视频给你。什么时候还我三个亿，什么时候把儿子还你。”
“钱我一定洗！但我拿不出三个亿！”
“卖房、卖肾、借高利贷，随你便，我最多给你一年时间。多拍几部好片吧，努力赚够三个亿！”
“一年？那我儿子……”
“说的还不清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所谓的“参观”到此结束，助手扶着谢彦走出房子……
听完谢彦的讲述，武玫的脑袋嗡嗡直叫。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世上竟有那么可怕的事。跟那位林老板的手段比起来，她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谢彦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武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彦说：“我做过一些荒唐事，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我也做过一些好事！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
武玫忽然说：“问题是你说了半天，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怀疑我编故事？有意义吗？”谢彦拿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这是林明坤那天发给我的。”
那是谢彦在白房子里猥亵孩子的一个片段，武玫只瞄了一眼就把手机扔了。
“自作自受！”她长叹一声，问，“你老婆呢？”
“她找了泰国的警察，找了我方大使馆，还去云南报了警，现在在那里等消息。”
“你不敢告诉她真相？”
“你说呢？”
“你打算怎么办？”
“卖房，能卖的都卖掉。借钱，能借多少借多少。可我算过了，不管怎么凑，都离三个亿太远！”
“你有一年时间。”
“一年？”谢彦笑了笑，“你应该去淋淋雨清醒一下！就算一年后我能凑够那笔钱，谁能保证到时候我儿子还活着？林明坤吗？他的话能信？”
“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废话！我把整件事复盘了很多遍。女记者和地下钱庄的事情发生在去年秋天，林明坤给我设局的时候是今年五月份。中间这么长时间，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等我什么时候拍新片，而且最好是跨国拍摄。他处心积虑那么久，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就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孩子活着回来，接下去我也只能任其摆布！他掌握着我的猥亵视频，不可能给我！”
“让你一辈子做牛做马？”
“呵呵，我废了！他预订了我的下半生！他弟在里面蹲多久他就折磨我多久！”
“难道就没有反制的法子？”
谢彦摇摇头：“最重要的是孩子！如果一年后孩子没了，就算我跟他鱼死网破又有什么意义？”
“你输不起！如果鱼死网破，你必须先拿到他犯罪的证据！”
“是的。你觉得我能拿到吗？仅凭我看过那些视频？或者在那间屋子里的对话？”
“那些没有意义！”
“你不笨！”谢彦横了武玫一眼，“我对不起老婆孩子！你知道除了孩子的生死，我更担心什么吗？”
武玫摇头。
谢彦垂下头：“我最担心他们把孩子送进那座白房子！”
“啊！”武玫紧紧捂住嘴。那刻，她彻底弄懂了眼前这个男人：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父亲。为了孩子，他必须去考虑所有可能的结果，再从中寻找出路。
谢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窗外说：“你看它们，我浇过的那些花。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它们被吹落了花瓣，被打落了叶片，可是风雨过后依然会焕发生机！可是我呢？”
“你想怎样？”
“我也想活下去啊！”谢彦用力眨了眨眼，“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去死！”
“什么？”
“我把账算明白了！”谢彦伸出一根指头，“一年我赌不起！只有我尽快死掉，才能最大程度保证我儿子的安全，减小他被送进白房子的机会！这是最重要的！”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指头，“我完了！活不下去了！视频在他们手里，而我根本拿不出三个亿！”
武玫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个家伙蹲下去，默默地哭了。
等他慢慢恢复平静，她才提出那个最初的问题：“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也知道了你的故事，你不用费心思杀我了，我会自杀！”
“你真打算自杀？”
“我是被逼的！”谢彦瞪着发红的眼睛，“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先绑架林明坤的儿子！”
“什么？绑架他儿子？”
“对！这是最好的法子。”
“既然你打算用他儿子威胁他，那何必要自杀呢？”
“哎！他儿子一旦失踪，他一定知道那是我干的！你认为他会怎么做？他会拼命找我！会报警！我怎么躲？时间一长只能束手就擒！他赢了，那我呢？我还是拿他没办法，因为我报警没啥用！”
“你傻吗？绑架的目的就是正面威胁！不要给他时间，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放掉你的孩子！”
“没错！那样双方就扯平了！可是以后呢？他照样可以对付我的孩子，甚至我老婆……他不可能放过我！不可能让那段视频老老实实躺在那里！”
“这……”
“我考虑过无数遍了，对我以及家人来说，我自杀是最优选择，那至少不会破坏我的名誉，给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你要是死了，他的孩子怎么办？”
“绑架是为了确保我儿子平安回来。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人照顾他的孩子，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
“你……你叫我来，竟然是让我去照顾一个绑来的小孩？”
“对！你同意我才能实施计划。”
“我要是不干呢？”
“呵呵！那我就把你和罗正男的交易视频交给警察！”
“卑鄙！”
“别紧张，不是叫你去杀人。”
“仅仅是给林明坤的儿子送水送饭？你有那么安全的地方？”
“不用操心。”
“那我呢？我的样子被他看到，事后一样完蛋！”
“我不会让他看到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怎么知道林明坤是否放了你儿子？”
“我老婆还有一部手机扔在家里，我把它交给你。我会嘱咐她只要孩子平安回来，就给那部手机发一条短信，比如我们约定发送某个数字，或者一个字母。她还在东南亚，那么我死后，警察不可能去关注她的手机号，所以你是安全的。收到短信你就放人，然后把手机处理掉。”
“有点风险，但是问题不大。”
“是的！”
“那么我的交易视频呢？”
“我不可能把它交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临死前会把它毁掉。”
“我怎么知道你是否真的毁掉？”
“我留着它没用。”
“这样啊！”武玫歪着头说，“那我暂时答应你！等你毁掉它的时候，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呵呵！你敢赌吗？赌我不留下备份？”
“你……”
“你没得选！交易很公平，我们只能选择互信！因为我也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