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曾乐邦凑过来,看了唐棠儿一眼,压低声音:“怎么认识的?”
唐棠儿摇了摇头:“不认识。”
这是宋辞幽幽插话:“那就又是康女侠惯爱打抱不平了。”
那边夏子鸿脸色难看又尴尬,小书童不敢放任,连忙上去劝:“书院校场外禁止打架斗殴!”
康婷婷哼了一声:“那就去校场!”
夏子鸿一个终日斗鸡遛狗的纨绔,除了仗势欺人有点本事,哪里敢跟有模有样的康婷婷较量,但他又极其好面子,此时便僵在原地不动。
康婷婷皱了皱眉,还没再说什么,眼角一瞥,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女孩子。
她顿时眼睛一亮,将手里的棍子收回来,几大步上前,神采奕奕地停在了唐棠儿面前。
“唐姑娘!久仰大名,我是康婷婷。”
原来不认识啊,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唐棠儿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穿着短襟束袖、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的女子,眼中有了些笑意:“康姑娘,久仰。”
康婷婷的小脸有些泛红,紧紧看着唐棠儿,絮絮叨叨地说:“我听说书地讲了好几遍你跟着衙门破案的事迹,以弱女子之身,不畏强权拉坏人下马,给无辜的姑娘们主持公道,你是我学习的榜样!”
唐棠儿脸上一僵,说书的?
“哼,以后我也要在这里读书了,你放心,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她,让他们知道咱们姑娘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唐棠儿皱了皱眉,刚要开口问,那边范升荣擦着头上的汗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哎哟了起来:“干什么呀这是?康大人不是给大小姐你请了先生了吗?严先生呢?”
康婷婷虽然嘟着嘴,但却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别过头去:“严先生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胡子不见了,回家找胡子去了。”
“什么?什么胡子不见了?”范升荣没听懂似的。
康婷婷忽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范升荣仰了仰头,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你把严先生的胡子剃了!”
“严先生明明年纪不大,却老是一副老学究做派,终日捋着他的胡子训我不成体统,我也是好心,让他不要总是老气横秋。”
康婷婷不管旁人怎么想,说完就一步跳到唐棠儿身边:“我不管,我要上学,都是圣人子弟,你们总不能把我扔出去。”
范升荣当然不能把她扔出去。
可怜他一把年纪缓了好半晌气,颤颤巍巍的往回走。
要先去知会知府大人一声,再去慰问一下痛失爱胡的严先生。
这是都要造反啊!
看着范先生走远,康婷婷神色雀跃起来,一把挎住唐棠儿的胳膊:“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宋辞踱步上前:“康小姐,等忙完了这一阵,康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康婷婷咬了咬牙:“过完这一阵再说。”
是个及时行乐的人。
唐棠儿无奈地看她一眼,问道:“方才康姑娘讲的说书的是怎么一回事?”
康婷婷摆摆手:“别叫我康姑娘了,直接唤我名字吧。”
她想了想,回道:“现在酒楼里都在讲前几天的接连发生的花魁案、女官案和无头尸案。说现任唐女官先是指出案子疑点,后胆敢状告衙门官员,再是慧眼如炬缉拿凶手,为冤魂正名。”
康婷婷讲的眼神发亮,叹道:“实乃女中豪杰,有判官之能!或与断案阎罗比肩!”
唐棠儿深深皱起了眉,垂眸沉思,她是跟这几桩案子有牵扯,但远不至于传的这么夸张。
是楼白故意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棠儿?你怎么了?”
康婷婷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棠儿回过神来,摇摇头:“回去吧。”
知府大人现在确实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来汇报大小姐不见了的下人连他的面都没能见到。
案卷与验尸文书、信件一类皆被搬了过来。
左开泽坐在上座,手里捏着一张信纸,上头净是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辨识不清。
他皱眉放下,声音沉重:“是荒蛮人的暗语。”
韩启苍端坐在另一边,一双浓眉皱着:“‘樵夫’出动,荒蛮人那边有异动?”
康顺跟手下嘱咐了两句,有人下去,没多久带过来一个瘦高的男人。
“李老三,把你那日看见了什么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李老三此时还有些害怕的发抖,闻言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颤声道:“那日小的爬上岸边长杆,用眺远镜看……”
“眺远镜?”韩启苍出声质问。
李老三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据说……据说是陛下研究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能看的清远处。”
韩启苍刚皱眉,就听左开泽叹口气:“小陛下确实爱研究这些,你继续说,看到了什么?”
“看……看到船的桅杆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人……”
屋内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左开泽探出半个身子去:“你可看清了那些人穿的是什么衣服?是我东裕的人还是外邦人?”
李老三回想起那日看见的血糊糊、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画面,艰难的闭了闭眼,开口:“是我东裕的官兵服饰……”
所有人的神色顿时严肃下来。
李老三算是唯一一个在虹桥快要靠岸时看清了点东西的人,再问也问不出别的什么,康顺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虹桥一早就被荒蛮人的‘樵夫’侵占了。”左开泽沉声,好看的眉目此时萦绕上淡淡忧愁:“将尸首挂在桅杆上,此举意为挑衅,但是他们选择百安府着陆时想做什么?虹桥又为什么会在着陆前爆炸?”
荒蛮人多是长得粗壮,力气很大,有一批专门训练出来的人,武器为长斧,转行刺杀之事,他们将别国的人比作柴火,言自己好砍柴之事,自称“樵夫”。
“本官先写奏章一封,将这份暗信拓下来,请朝中众人看一看,待到圣上旨意下来我们再说其他。”
说着,他挥挥袖子正要说散,角落里忽然传来幽幽的一道声音:“不应该先查炸药来源吗?这么大一批炸药运进国内,总不至于悄无声息吧?”
众人被吓了一跳。
康顺的胡子都往上抖了抖,低喝:“楼白!你怎么站在那儿!”
楼白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在众人面前行了个礼:“不是康大人让我来旁听。”
是有这么回事,但是躲那么偏僻干什么!
康顺有些气息不顺。
左开泽不恼,笑着点点头:“世子所言极是,即刻派人暗中调查炸药来源,严查各大关口,本官也会禀明圣上。”
楼白神色淡淡,拱手:“大人明察,小的现下不过是个小捕快,此时有关我东裕安危便有劳诸位大人了。”
言毕,他后退几步,俨然不想再说话。
左开泽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便散了吧。”
……
消息快马加鞭地送往各个地方,下一步的动作还要朝廷指示,这些事自然暂且留给大人们去愁,少年们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校场马匹嘶鸣,唐棠儿坐在一只小马驹上,抬手摸了摸还很柔软的鬃毛。
“吁!”
康婷婷已经溜了一圈回来,额头上渗出薄汗,她笑容明媚,停在唐棠儿身边:“书院武场里养的马匹性格都很温顺,据我看这只小马驹是最温和的,我特意给你抢过来的。”
说着,朝唐棠儿眨了眨眼。
唐棠儿眉眼弯弯:“费心了。”
小马驹哼哼了两声。
“钟玉书院竟然还有马术课,实在是来值了。”
康婷婷叹了声,坐下的高大黑马撅了撅蹄子,她嘿嘿一笑:“这家伙等不及了,我再去跑一圈。”
说着,她便要扬鞭上前,忽然,前方猛然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快靠后!马匹受惊了!”
“后退!”
前方众人乌拉拉退了一片,紧接着马儿的嘶鸣声传来。
二人看到一匹红棕色的马高高地扬起蹄子,狠狠地将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马儿暴躁不安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好似被周围的嘈杂激怒了,猛地奔跑起来。
少年们惊呼着往后退。
“不好!”康婷婷握紧手里的长鞭,不由分说地策马冲了过去:“棠儿!你快后退!”
被摔在地上的少年恐怕受了伤,正蜷缩在场地中间。
唐棠儿眯起眼紧紧盯着那边,收紧了缰绳。
红棕烈马喷着响鼻,黑马无畏地冲上去,马上的女子抬手扬鞭狠狠地抽在红棕马身上,喝道:“退后!”
红棕马却生生受了这一鞭子,爆发出一声猛烈的嘶鸣,竟是不退反进!
“快去找人!”
“武先生呢!那匹马有问题!”
围在外围的几个少年脸色难看,宋辞与曾乐邦从另一头打马过来:“摔下去的是谁!”
“好像是舒安池!”
宋辞暗骂一声。
“康婷婷,不要激怒那匹马!那匹马有问题!”
“等等……宋辞!为什么棠儿姑娘在前面!”
二人瞳孔一缩。
康婷婷抽出的那一鞭子将自己的半边胳膊震得发麻,她咬牙看着不安躁动的红棕马,紧紧握着长鞭不敢松手。
不幸中的万幸是书院里选的马匹都偏娇小瘦弱,若是行军打仗那般的战马现在她已经握不住鞭子了。
“喂!地上那个,还能不能起来!要死了!”
舒安池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康婷婷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些微擦伤,看不出来身上哪里有问题。
“快往后退!”
她喊了一声。
舒安池从七荤八素中回过神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忙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往外挪。
“不好!”
红棕马终于被激怒,高声嘶鸣一阵,扬起马蹄便直直地冲了过来。
“闪开。”
康婷婷正思量着正面迎上自己会不会直接被踢飞出去,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柔的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照做,猛地一转马头侧身避开。
飞奔而来的马不知怎么忽然猛烈一抖前蹄,直接一个趔趄偏到了另一边。
还不等康婷婷反应回头,那马不怕疼似的急速转弯,直直冲着舒安池的方向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啊!”
康婷婷心脏如擂鼓,她狠狠咬住牙,抑制住手的颤抖,甩鞭冲了上去。
马蹄已然近身,高高扬起,马儿嘶鸣。
长鞭紧随而至,力道猛然卷上它的两只前蹄,狠狠地收紧。
康婷婷眼神一亮,成了!
她正待收鞭,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被马蹄下落的力道扯过去,眼看着就要被拖拽下马。
收不住了。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不知从哪儿探出来,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麻掉的胳膊还没有什么感觉,她连人带鞭就被扯了回来。
低矮的小马灵活地在高马身边游走,唐棠儿单手拉住康婷婷,另一只手猛地扯紧缰绳,黑马翘蹄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被缠住前蹄的红棕马轰然倒地。
小马驹颠颠儿的往前跑了两步,委委屈屈地打了个响鼻。
“快,按住那匹马!”
“来人了!”
一伙儿杂役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暴躁的红棕马按住,康婷婷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握了握发麻的手,又愣愣地四处看看。
刚才怎么回事?
视线投向前方,她猛地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停在舒安池面前:“喂,你没事吧,摔倒哪儿了?”
舒安池疼的抖了抖肩膀。
康婷婷看他样子应该不太严重,松口气,嘀咕:“咱们真是命大。”
然后抬手招呼:“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叫大夫!”
她伸出手去:“能不能起来?”
舒安池抬起头,露出一张沾了灰土的脸,神情怯懦。
“啧。”康婷婷看清他的腿难受的蜷了蜷,心中了然,一把探手拉住他:“快起来,停在校场中间不安全。”
一双手扶住舒安池,他踉跄着站起来,有人连忙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扶住他。
“先去寝舍!”
“吁。”
宋辞与曾乐邦的马慢慢停在了唐棠儿的身边。
“你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