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刀割都不怕?”客人纳罕地笑了一声:“吹牛呢吧。”
店伙计招招手:“诸位客官可看好了。”
有人搬上来一个火盆,店伙计点了个火折子扔在里面,随后将手里的物件往盆里一扔,火舌卷起将其吞噬。
很快,火焰慢慢停了下来,那盒子似的东西露出来,除了沾染上了烟灰,竟是完好无损。
围观的众人惊叹一声。
“这一次古钰斋还真是大手笔。”
曾乐邦好奇的探头探脑往往里看。
只见那店伙计唤来一浑身横肉的大汉,那大汉运了运力气,举起手中的长刀,低喝一声,对着火盆里的盒子砍了下去。
“当啷”一声。
火盆竟然断成两半。
再看那盒子,果真完好无损。
“好!”
有人喝起彩来。
“咱们这东西,是请了奇人专门研制的改造版八卦锁,本次古钰斋寻东西的线索,就在这个盒子里面,这第一关就是开锁,若是有能人能够解开,这里头的线索便是先到先得!”
“若是解不开,任凭火烧还是刀砍都无济于事,线索也就无处可寻了,愿诸君好运。”
话音刚落,下头哄然道:“快给我一个!”
“我也要一个!”
唐棠儿一行人直接被挤到了一边。
康婷婷瞪大眼:“干什么呢这是!?”
“古钰斋实在是好手段呢。”旁边有人“刷”的展开折扇,语调慢慢悠悠。
夏景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笑嘻嘻的视线落在唐棠儿身上,见众人看过来,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盒子,往前递过去。
“听闻唐主书聪慧非常,不知可否赏脸?这小玩意儿权当是替我那不懂事的六弟赔罪了。”
康婷婷眉头一敛,正要出声,夏景泽那只伸出来的手忽然被扒拉到了一边。
“去去,夏老四你别碍事!”
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的曾乐邦怀里抱着几只盒子挤出来,头上发箍都歪到了一边。
“快来,人各有份!”
说着,往唐棠儿等人手里各自塞了一个。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康婷婷微微睁大了眼。
宋辞哈哈一笑:“乐邦少爷最不差的就是钱。”
夏景泽自叹不如,颇为遗憾的正待收回手。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盒子拿了过去:“谢了,快给夏少爷五十两银子。”
夏景泽先是一愣,忽然皱着眉朝来人看了过去:“你来干什么?”
“这里可没有规定只准夏少爷你一个人来。”
唐棠儿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来人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一身圣哲书院的青衣,白玉冠发,气质俊逸。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少年,有人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夏景泽。
夏景泽拉下眼角瞥了一眼:“晦气。”
“原来是星楚少爷。”
宋辞脸上带笑上前打招呼。
尹星楚淡淡的回礼,看了夏景泽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道:“那就先谢过夏少爷了,反正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留着钱用来买扇子。”
早就听闻这二位不和,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宋辞摸了摸鼻子,便上前缓和气氛:“圣哲书院今日也休息吗?”
钟玉书院时不时放个假很正常,但是圣哲书院却是难有假日的。
“望悠先生与长史大人见面,我等便放了半日假。”
刚回答完,只见尹星楚视线转到曾乐邦怀里的八卦锁上,拱手道:“我等方才没能买到,不知乐邦少爷可否愿意相让?”
唐棠儿一直打量着这位少年,到现在才明了他身上那种奇异的气质是什么:大抵可以叫作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
曾乐邦也不是小气之人,但看看手中剩余的八卦锁再看看他身后的人,面色为难:“似乎不太够。”
“我等解开锁之后愿意将线索赠给乐邦少爷。”
宋辞收回了脸上的笑。
此时众人都听懂了尹星楚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不可能解开,不如将八卦锁让给他们来换线索。
曾乐邦脸色涨红。
“线索就不必了,尹少爷若是想要,可以把我这个算上。”
唐棠儿温温柔柔的出声,众人的视线骤然焦距了过来。
倨傲的视线带着探究和打量,唐棠儿毫不在意,柔和笑着:“这八卦锁现在既然已经有价无市,那我们姑且算五百两银子一个,尹少爷要买吗?”
周遭寂静一瞬。
忽然有道惊奇的声音插了进来:“这谁啊,要价竟然比我都狠!”
瘦高的少年挤过来,看清这边的情况之后,脸上惊奇:“啊,是你……让我输了十两银子那个……”
唐棠儿认出了来人。
是在圣哲书院晨读那日与同伴打赌,赌自己能不能成功通过考核进入书院的那个少年。
宋辞有意缓和气氛:“正则少爷也来了?”
齐正则嘿嘿一笑:“这等热闹地方怎么能少了我。”
说着,他看向唐棠儿:“我提前抢了一批,也不过才打算卖三百两,唐姑娘怎么一张口就要五百两。”
“既然已经有价无市,想要的人自然不会缺少这些银两,也可以允许几人合买,到时候多少都会有买家。”
齐正则闻言忽的一拍手:“倒是我胆子太小了!”
宋辞无奈地看过来:“棠儿姑娘就不要再教着他做奸商了,这家伙已经很过分了。”
尹星楚绷着脸,冷淡的视线看过来。
他身后有少年忍不住上前一步:“反正你们也解不出来,用来换线索岂不是赚大便宜?”
“你怎知道我们解不出来!?”
曾乐邦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
那人嘲讽似的哼笑了一声:“终日只知玩乐的纨绔,靠什么解?”
康婷婷下意识的就要撩袖子,被唐棠儿轻轻挡了回去。
女孩子视线澄澈的看过去:“五百两一个,尹少爷要吗?”
尹星楚脸色更加阴沉一些,还未答话,有人忽然探过头来:“是要卖这个锁吗?五百两?”
唐棠儿柔和的看过去:“对,五百两一个,这位客人要吗?”
“要要要!”
那人显然是不缺钱的模样,大手一挥:“你们多出来这三个是吗?我都要了。”
说着便招呼手下人爽快付钱,乐颠颠的将八卦锁拿走了。
齐正则左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在尹星楚身上:“尹少爷,我这儿还有几个,只收你四百两,你看看还要吗?”
尹星楚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他身后的少年们恨恨地瞪了唐棠儿一眼,“哼”了一声,跟着走了。
“不过是说两句玩笑,星楚少爷的脾气愈发大了。”
齐正则哎哎叹息,看上去不甚真诚。
“聪明人难免有些傲气在的。”曾乐邦噘着嘴嘟囔:“望悠先生不是最宝贝他这个学生吗?听说今年有望过乡试,到时候就是举人老爷了。”
“尹家百年望族全力捧出来的个宝贝,是头猪也能去科举。”
夏景泽咬着牙,将手里的折扇几乎摇出残影来。
“哼,他们分明是瞧不起我们,等有机会就去套他的麻袋。”康婷婷内着拳头对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晃了晃。
唐棠儿笑着没说话,将方才那人给的银票递给曾乐邦。
曾乐邦吓了一跳,忙摆摆手:“这……这是你卖出去的,就别给我了……”
唐棠儿无奈:“毕竟是你的东西。”
曾乐邦使劲摇摇头。
唐棠儿想了想,道:“那就先留着吧,权当我们几日日后解密的共有资金。”
“这个好。”齐正则眼睛亮亮的:“我可以投资吗?日后算我一个。”
“你来凑什么热闹。”
夏景泽用扇子将齐正则往旁边推,被他躲开。
“嘿嘿,我嗅到了商机。”
“呸,奸商。”
康婷婷将往前凑的两个人挤到一边去:“棠儿,这个玩意儿,你有思路了?”
唐棠儿拨了一下手中的八卦锁,特殊的材质做成的曲折木条紧紧包裹缠绕在一起,严丝合缝。
“这个锁把榫卯做得很细窄,所以能做成这种巴掌大小一个,不同于传统的锁型,这个应该……有一百零八个插钩。”
“一百零八个……”曾乐邦瞪大眼:“这怎么数地出来。”
“是要按照一定的规则排列的,一定的数字才能正好这样几个面都合在一起。”
唐棠儿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周围不少人竖起耳朵往这边听。
“所以棠儿姑娘现在能解开?”
众人一脸期待。
“不能啊。”
唐棠儿笑着将锁收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我要先回趟衙门,就先告辞了。”
几人茫然地眨眨眼。
曾乐邦一拍脑门,也是,要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出来,那古钰斋可是白费功夫了。
古钰斋离着衙门近,唐棠儿跟众人告别之后没多久就到了。
前院的衙役们正忙忙活活的搬着东西,肖宁急匆匆地走过去,见到唐棠儿后脚步一顿,招呼道:“唐主书。”
“肖捕头。”唐棠儿扫视一眼:“这是在忙什么?”
“长史大人要设读书宴,选的尹家的园子,知府大人操持着让我们搬点东西过去布置着。”
“竟然如此重视?”
“可能长史大人是个爱学问的读书人吧,此次适龄的学生需要全到,在私塾上课的也不例外。”
二人寒暄一阵,肖宁又去忙活。
唐棠儿垂眸往卷宗房走,想着这位长史大人的要求……适龄的学生必须都要到……
她将那八卦锁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
书被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名字后面罗列着时间、地址等,看过去,竟是已经写了十多页。
门外有响动传来。
唐棠儿一抬眼,随手将书放回架子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唐棠儿手捧卷宗,头也不抬:“楼捕快,卷宗房要有手令才能进。”
“看到这个了吗?这个衙门没有我不能进的地方。”楼白摘下腰间的令牌在手指上转了两圈,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唐棠儿看了一眼,神色没有什么波动:“那楼捕快请自便。”
楼白坐在唐棠儿对面,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脸上,忽然出声:“唐主书查阅失踪案查的怎么样了?”
唐棠儿的心一跳,指尖下意识一顿,随即很快恢复正常,慢慢翻过一页。
她眼睫颤了颤:“近几年失踪少女的卷宗已经被周恒调走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看了。”
楼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唐主书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衙门的卷宗吗?”
“是查到一些。”唐棠儿忽然点了点头。
楼白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的承认,下意识道:“什么?”
“一些疑案。”
唐棠儿从座上起身,走到一处杂物架子上,搬过来一只箱子。
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塞着各种破损程度不一的卷宗。
她随手抽出一本,看了一眼,轻声道:“太和二年三月,酒楼一对卖唱的祖孙俩横死,知悉者言先前李氏公子欲强买那女孩不得生了嫌隙,县衙门断案,因为证据不足,判李氏公子无罪。”
说完,唐棠儿将紧邻着的另一卷抽出来,继续道:“同年八月,李氏公子上山游玩时失足坠崖。”
楼白慢慢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
两只卷宗被端正放在他的身前,唐棠儿从小箱子中再抽出一卷。
“太和元年,醉香楼,常家三公子与吴家二公子等人醉酒闹事,将当时的店伙计王氏推下楼梯至双腿折断,王氏缠绵病榻两个月后亡故,衙门以不能断定真实死亡原因为由,只命常、吴二家共赔偿白银六百两。”
细长的手指又慢慢抽出另一宗,卷宗展开,唐棠儿平淡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判官,冷漠地读着死亡的宣判书。
“第二年五月,常三公子与吴二公子共同出游时遭遇惊马,一人当场横死,一人坠马摔成活死人,至今不可医。”
女孩子抬起头来,眸子幽深,她轻声道:“剩下的,还要我继续读吗,楼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