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白一边披上自己的外袍一边听着周恒讲在城郊新发现的案子。
他脸上变得严肃,沉着脸往前堂走去:“带上唐主书,我们一起去看看尸体。”
周恒脸一垮:“大人,您看唐主书的母亲都找到衙门来了,这……再带人去看尸体不太好吧?”
楼白没有废话,跟上了唐棠儿的脚步。
此时衙门前堂,肖宁不知道周恒去干什么了,他已经将还在衙门中的人手召集了起来,正准备让众人去找人,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了正跨进来的唐棠儿。
他微微瞪大了眼:“唐主书!?”
手下们也都惊诧地看过来。
唐棠儿朝他颔首致意,唐英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眼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女孩子,顿时眼泪又流了下来。
唐棠儿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娘。”
“你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
唐英一边擦眼泪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肖宁还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下一刻,就听到站在门口的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楼白微微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肖宁几大步走出来,正看见衣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冷着脸的楼白站在空地前。
嘶。
衙役们顿时作鸟兽散,有几个大胆的却一直悄声回头看看楼白又看看在里面安慰人的唐棠儿,微微瞪大了眼。
“捕头不是说一直没找到楼大人吗,怎么……是和唐主书在一块儿?”
“这不明摆着呢,一块儿出来的,大人怎么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嘘!”
众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顿时脚底抹油似的,飞快地跑了。
大消息啊!咱们楼大人铁树开花了!
肖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楼大人……你们去……”
楼白打断他:“办案。”
办什么案瞒着众人到半夜啊……
这句话肖宁没敢说出来,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此时唐英的心情已经基本平复了下来,唐棠儿带着她往外走,正迎面撞上走来的楼白。
唐英缩了缩眼睛,又紧紧握住了唐棠儿的手,视线顿时带上了敌意。
楼白一愣,顿在了原地。
很快,唐英又恢复了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抹了抹眼泪:“楼大人是吧……小女就是做个看看书本的小官,毕竟是女孩家,不能这么折腾啊……”
唐棠儿没抬头,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楼白到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他默默地侧开了身子给二人让位置。
二人慢慢走远,楼白耳力极好,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唐英悄声跟唐棠儿道:“……他们这些人……惯好使唤人……你注意着……”
站在一旁的周恒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楼白一皱眉,冷冷道:“走吧,我先去看看。”
说着一身低气压地往停尸处去了。
肖宁安排人给唐棠儿和唐英备好了马车,唐棠儿没有推拒,领着母亲坐了上去,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巷子里。
“青青已经睡熟了,我等不到你,就找来了。”坐在马车上的唐英看起来有些不安:“没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唐棠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娘回去好好休息。”
二人一路低声说着话,很快马车停在了家门前。
唐棠儿带着唐英走下去,二人进了屋子,唐棠儿刚走进门便脚步一顿,紧接着皱了皱眉。
唐英担忧地看过来:“怎么了?”
唐棠儿的心脏突然加快,她皱皱眉,低声喃喃:“不太对……”
唐英心中一紧:“什么……棠儿你哪里不舒服?”
“不太对……”唐棠儿捂住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脏,微微弓了弓了身子,然后猛地直起身来。
下一刻,她转头就往里间跑。
不对……没有呼吸声,为什么没有呼吸声!?
“棠儿!”
唐英连忙跟上,看着唐棠儿“砰”的一声推开里间的门。
那张唐棠儿和青青一起睡觉的**,此时被子被翻开,上面空空如也。
唐棠儿几乎是瞬间腿软了软,她扑上前,伸手摸到的被褥一片冰凉。
唐英紧随其后,见状,惊呼一声。
“青青呢!?”
……
门口的车夫都还没有走,就见到原本进了屋子的人又出来了。
赶车的是肖宁临时拽来的衙役,他见到唐棠儿又走出来,跳下来:“唐主书?”
唐棠儿好像瞬间憔悴了很多似的,一双眼睛里都开始有红血丝:“你先带着我娘回衙门。”
衙役微微瞪大了眼:“怎么了?”
唐英红着眼睛随后走出来:“棠儿……你要去哪儿?”
“我先去找找,娘,您先跟去衙门等着,和肖宁说明白,让他帮忙找人。”
说完,唐棠儿伸手将唐英搀扶上马车,然后头也不回地奔跑着消失在了夜里。
唐棠儿最先回到家中,脚尖一点,从小院子里的墙头上翻了过去。
旁边的这处小院里的屋子看起来更破败一些,但是院中东西却都是井井有条地放着,靠在墙角按高低错落细心地摆放着几盆植物。
但是屋内没有任何光亮,一片漆黑。
唐棠儿轻巧落地,抬手摸了摸植物已经有些干枯了的叶片,心中一沉,随即疾步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冰凉空**,土砖堆起来的屋子一段时间没有人住,已经在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
唐棠儿转头便走。
纤细的人影在黑暗中疾驰,她拐过七绕八绕的巷子,又推开了偏远小院的那处院门,暗夜安静,门后被小木棍钉出来的孔洞还密密麻麻的排着。
但是此时却没有新的突然袭击过来的暗器。
唐棠儿没有再往里走,冰凉的指尖扣上门,转身消失在夜里。
无为先生已经消失很多天了。
唐棠儿到达衙门的时候,周恒正在门口张望,一见到她连忙上前。
“唐主书……”
几人都是一直没睡,唐棠儿眼底还带着点红血丝,她脚步不停地往里走,疲惫道:“今晚是哪里又发生案子了吗?”
周恒一愣。
他都还没说过,唐主书怎么知道的?
“你今晚是被新案子突然叫走的,我闻到了你身上尸体的味道。”
周恒一僵,下意识拎起衣服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尸体的味道?他已经换衣服了啊!
周恒皱着眉拎着领子跟上,苦哈哈道:“我们把夫人安置在了客房,有婢女在照顾她。”
唐棠儿颔首:“谢谢。”
周恒连忙摆手,继续道:“今天是又发现了一桩案子,跟之前那些都是差不多的,我带您去停尸房,路上细讲。”
唐棠儿跟上,听周恒把现场发现的证据等仔细说了一遍。
衙门暂时停尸的地方依旧比别处更寒凉一些,一进门便感觉有冷气顺着胳膊往上爬。
此时屋内已经站了一个人。
楼白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眼唐棠儿眼底的红血丝,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好半天才道:“别担心,已经派人去找了。
唐棠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点点头,轻声道:“屋内没有挣扎的痕迹,我还闻到了一点奇怪的香味,应该是我没见到过的迷香,既然这么大费周章地把青青带走,肯定一时半会儿不会伤害她。”
唐棠儿揉揉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道:“在房间里找到了这个。”
她从袖口中拿出一只方形的东西,正是古钰斋不久前畅销的那只藏谜木头锁。
发现这一切混乱的起始。
她看着楼白,那双有些憔悴的眼睛里有寒光一闪而过:“要尽快破案。”
楼白点点头,将面前尸体上的麻布掀开,露出男人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瘦削青白的脸。
许随回来后已经又仔细的验了尸体,周恒把最新的详细验尸单拿过来,开口道:“死者是独身,无业,其父当年是修建废塔时出事的人之一,他就是靠当年衙门给的那点抚恤银两过活。”
唐棠儿飞快地看着验尸单上的内容,然后一皱眉,上前一步,隔着麻布将尸体的手拎了起来:“指尖有木质碎屑……”
楼白顺手从台子上将一个小木盒拿了过来:“许仵作清理出来了,认为可能是死者挣扎的时候蹭到了身后的树。”
唐棠儿看她一眼,果然听他继续道:“但肯定不是。他被钉死在树上,树皮大都粗糙,如果他是挣扎蹭到了树木,指尖不可能这么完好无损,而且只有那一根指头上带了一点木屑。”
唐棠儿将木盒接过来打开,一点点淡淡的香味传出来:“有香味。”
楼白和周恒二人都是一愣:“有味道?”
楼白拿过来凑上前闻了闻,皱皱眉:“闻不到。”
“我鼻子比较敏感,只是很淡很淡的味道,闻起来有些熟悉,但我记不起来了。”唐棠儿淡淡解释了一句。
“你还真是……”楼白顿了顿:“简直就像是天生为了断案而生的。”
再看尸体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几人将麻布盖了回去,回到堂屋。
“他断了左手……”唐棠儿皱皱眉:“他们除了都被绳子绑住、举目无亲之外,年龄、体形、性别没有任何别的相似的地方,凶手为什么挑选他们?”
楼白随手将一张纸铺开,用旁边的毛笔沾了沾墨,开始在纸上画起来。
很快,随着他落笔,一副地图模样的画铺满在纸上,楼白用比圈了三处地方。
唐棠儿有些讶异地看过来:“你背过宛恩县的地图?”
“为了查案子自然要烂熟于心。”楼白轻吹了吹纸,示意她来看:“看起来这几个地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离得都远着呢。”
被倒吊在水中的女人、活埋在土中的男人和被钉死在树上的男人……
唐棠儿微微眯了眯眼。
折腾到现在,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他们……”
唐棠儿张张嘴刚要说话,外头便有衙役小跑过来,高声道:“楼大人,唐主书,刺史大人有请!”
二人抬头对视一眼。
刺史大人!?
……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骰子撞击着木头“嘎啦”作响,圣哲书院较隐蔽的背山空地处,将一身碍事青白长袍系在腰上的少年手中不断摇晃着一只木匣子。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大张纸,纸上用笔墨分成几部分,有几枚银子和纸张压在上面。
“喂,正则少爷。”身边另一个少年扯了扯高声吆喝着的人,脸色通红:“被发现了怎么办?”
齐正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没事,望悠先生都告假了,就今儿个这一次。”
少年眼底担忧。
桌子前围了不少人,众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偶尔圣贤书读多了,也想离经叛道一下。
“诶,星楚少爷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乌拉”让开一片。
尹星楚和裴之从不远处走过来。
跟在齐正则身边的那少年脸色一变,忙拽了拽他:“怎……怎么办,要是星楚少爷告诉望悠先生……”
他因为紧张声音没有压得很小,尹星楚皱着眉看过来,裴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才耻于做这种背后告状的事!”
那少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往后躲了躲。
“是啊,尹少爷就只看我的扇子不顺眼。”
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来,夏景泽晃着扇子慢慢走出来,挑衅似的看了尹星楚一眼,将手中掂着的一只荷包扔在了桌子上。
“我押这个。”
分两不轻的荷包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齐正则顿时眉开眼笑:“得嘞,景泽少爷阔气,尹少爷要不要来玩玩?”
裴之皱了皱眉,因为被上面的银子纸票当着,看不清下面写的字:“押的什么?”
齐正则笑嘻嘻道:“读书宴的头筹。”
周遭一静,都悄悄看着尹星楚的反应。
裴之嗤笑了一声:“那必然是我们圣哲书院,难不成还有押他们那群纨绔的?”
齐正则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非也,咱们押的头筹是长史大人亲定的最优之人。”
他指了一下被均等分成六份的纸,笑道:“人人皆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