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女奇探:少逢烂漫时

第七十章 天道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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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白和唐棠儿对视一眼,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许第五有些忌惮地看着楼白离开,火把靠近了另外几根引线,警告道:“你们不要背地里搞小动作。”

西市那边人太多,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撤离完的。

唐棠儿恍若未觉,她只是看着许第五,忽然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公道吗?”

许第五先是一愣,然后恶声道:“当年是真相大白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真相来得太迟,已经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回来,而那些推波助澜的人还依旧逍遥,凭什么?

“那些得不到真相的,是我,给他们裁决,给了他们公道,不是你们衙门!我们是替天行道!”许第五像是被激怒了似的。

唐棠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了楼白那日说的话——

“律法就是一只缰绳,给了那些梦魇在仇恨中的人悬崖勒马的机会,不会被拉着一同坠入地狱。”

“其中的正义,并不是个人所能裁决的。”

真相不是什么济世良药,不是在得到它的那一刻人们就会完全释怀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要怀揣着这姗姗来迟的正义,在仇恨中悬崖勒马,不要再往地狱中坠下去。

唐棠儿缓缓收紧了手,她压下自己的情绪,问道:“那被你所谓的‘裁决’害死的无辜之人,他们的公道又要何处去找呢?”

许第五冷静的神色龟裂了一分,他冷笑一声:“怎么,唐主书,你是要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唐棠儿冷眼看着他。

许第五笑出了声:“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谁想当最后那个冤人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唐主书,如果你无力反抗你的仇人的时候,不也是会想着自己将人弄死吗?

唐棠儿像是没听到这句挑衅一样,她沉吟片刻,忽然目光如炬地看过来:“黄姐姐的尸体在哪里?”

许第五一愣,随即有些恶劣的回答:“烂光了,扔了。”

唐棠儿神色一变,缓缓收紧了手。

许第五的神色忽然生动起来,他笑着诱哄道:“是不是很生气啊,过来,杀掉我,我就在这里啊,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杀了我,然后扔到后面的火里,没有人知道——你还会是救了那些无辜之人的英雄。”

唐棠儿的眼中映着不远处的火光,跳动之间,好像那火是在灵魂里燃烧一样。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破空声呼啸着袭来。

许第五猛地往旁边看过去,一只羽箭直直的飞射过来,他慌张之下猛地朝旁边躲过去,羽箭射在他坐的地方,羽毛还在嗡嗡作响。

楼白站在被一片火光围绕的墙上,好像感受不到那些灼热似的,猛地收回了手中的弓箭。

许第五没想到他冒着火爬到那边去,随即恼怒:“不想活了吗!?”

他抬手,直接点燃了一根引线。

“唐棠儿!”楼白低喝一声。

火光顺着那根线飞速的燃烧过去,唐棠儿猝然一惊,猛的回过神来,她手里握着方才楼白离开时塞给她的石头。

石块猛地飞出去,许第五伸向第二根线的火把猛地被击中,忽然一偏,歪了力道,紧接着第二块石头飞了过来,直接击中了他的手腕。

手一松,火把落地。

许第五吃疼,狰狞着捂住了自己的手。

第三块飞出去,击中了他的膝盖,许第五忽的跪了下去。

唐棠儿手心都是冷汗,她抬头瞥到柱上掉落的长绳,飞身握住,然后整个人借力**了过去。

楼白顾不上这边,他飞快地从墙头跳下去,紧追着那道火光飞奔过去,地上的绳子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他顾不上烧起来的绳子上的火光,直接伸手拎起,然后猛地一抖,手中藏着的匕首飞快飞跃出去,在火划过去之前,“咔”的一声,绳子堪堪被削断了。

手上一阵剧疼,烧着的绳子几乎要黏在皮肤上。

他眉目一敛,想也不想就直接撕扯下来。

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他回过头去,看到被唐棠儿按在地上的许第五,终于堪堪松了口气,然后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听到脚步声之后,他高声喊道:“进来救火!去西院!”

周恒带着衙役们冲了进来,外圈的火配扑灭,他们上前将许第五直接绑了起来。

许第五剧烈地挣扎着,眼中红丝遍布:“放开我!放开——”

唐棠儿缓了一口气,她一把拽住许第五的衣领,怒道:“黄姐姐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对不对!”

许第五停下挣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是我啊——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啊!”

唐棠儿眼底变红,她拽衣领的手瞬间卡住了许第五的脖子,猛地收力。

“唐主书!”周恒被吓了一跳。

“唐棠儿!”还没走过来的楼白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唐棠儿的手一顿,下一刻就被飞奔过来的楼白扣住了手腕。

“唐棠儿,松手。”

唐棠儿下意识想要动手,但是一股血腥味扑来,她后知后觉的转移视线,看到了楼白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力道不受控制的松散下来,被楼白坚定地引着她的手,缓缓离开了许第五。

许第五刚才猝然一阵窒息,现在空气重新涌进来,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但是眼底猩红一片,他依旧死死盯着唐棠儿,艰难道:“是我……杀了我啊——亲手……杀了我。”

楼白眉头一皱,冷声道:“打晕他。”

周恒领命,毫不犹豫地一击砸在许第五后颈,那人顿时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唐棠儿还被楼白握着手腕,她脑中纷乱异常,无数画面匆匆闪过去,头脑像是要炸掉一样。

只有手腕上的力道和温度格外清晰,让她一丝清明的理智看看系在上面。

她慢慢放松手上的力道,看着楼白手上的手,忽然哑声开口:“抱歉……”

如果当时不是她神思恍惚,许第五不会有机会点燃引线。

楼白看着她恢复了清明的眼睛,松口气,慢慢将手收了回来,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但是声音似乎被周围的火烫软了似的,柔和下来:“没事。”

他不在意的将手背在身后,离开唐棠儿的视线。

衙役开出一条道,直接奔着徐府西院去了,他们砸开被锁上的门,滚滚浓烟伴着哭喊声冒了出来。

失踪的炸药炸了一半,徐府的火一直烧到日暮,才终于被扑灭,但是整个府邸已经烧成了残壁断垣。

周恒抬手一抹,看着自己满手的黑灰,表情哭丧:“今年命犯火,赶明儿去寺庙求张水符保一保。”

赶过来救火的肖宁脸上也是看不出原本模样了,他叹口气:“记得给我带一张。”

他们赶回衙门,楼白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唐棠儿坐在旁边,垂着眼一声不吭。

周恒和肖宁都已经习惯了有事向两个人汇报,周恒上前道:“关着徐老爷和徐夫人的堂屋是最先爆炸的,里面已经烧没了,许仵……许第五针对的人很明显,活下来的基本都是妾生子丫鬟杂役……还有那个小婴儿,是徐家长子的儿子,被奶娘护着,只是哭晕过去了。”

唐棠儿听到这里,终于动了动,叹息似的说道:“他倒是命大。”

她想起许第五说的那些话,心里想着: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楼白看过来,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忽然说:“律法会给他个交代。”

他还有朝前看的可能。

唐棠儿抿着唇不说话了,因为瞧着楼白那个被包起来的手,还是很愧疚的。

西市的炸药也都被挖了出来,隐患终于解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天之后,楼白拿着一封信件递给唐棠儿。

唐棠儿疑惑的接过来,就听到楼白开口道:“托人额外审了韩启仓,黄……云珍是那天晚上偷听到了他和婳茵密谋,被他们发现,婳茵将人推下了水,伪造成了失足落水的样子,这被同样跟踪韩启仓的许第五看到了,他当时……是跟韩启仓闹掰了,想用这件事威胁他。”

唐棠儿看着信上的供认,最后还有韩启仓按下的手印。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谢谢你。”

……

殉道者落网,衙门审人便审了三天,牵扯出大大小小几十起案件,许多都是被掩盖在卷宗中,当时连痕迹都找不到。

衙门忙了个昏天黑地,将从太和元年至今五年时间内的所有涉案全都重新调出来审了一遍,这件事前前后后一直忙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腐肉挖了出来。

伤口重见天日,才有愈合的可能。

临近月末,朝廷正式传令,允府试通过的众人前往京城,开放国子监。

与此同时,楼白也接到了朝中命其回京述职汇报的旨意,他便也刚好跟唐棠儿等人结伴同走。

唐棠儿看着面色发苦的众人,安慰道:“权当多了个护卫,岂不美哉。”

曾乐邦面条似的趴在桌子上,“哎哟喂”的叫唤了几声:“这护卫谁消受得起啊。”

无论能不能消受起,曾少爷也不敢去当面质疑是了。

约好了明日一同出发,众人现在便赶着回去收拾东西。

茶楼离着衙门很近,唐棠儿溜达过去,正遇上楼白在交代肖宁事情。

重大的案子都转移到了京城大理寺,剩下这边收尾的小事,楼大人还是要和肖捕头交接好。

见到唐棠儿过来,几人打了个招呼,楼白往里面看了一眼,道:“那小矮子在里头。”

唐棠儿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楼白说的是舒安池。

楼大人几时有了给别人起诨名的爱好?

唐棠儿偷笑着摇摇头,往里走。

舒安池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桌案后面,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似的站起来,见到来人是唐棠儿,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抿了抿唇,小声道:“唐主书。”

唐棠儿摆摆手:“现在我不是了,主书的牌子我可是都给你了。”

舒安池下意识摸了摸袖口,顿时像被烫到了似的。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那天他从昏睡中醒来之后,以为自己被下了大狱,满心想着能不能跟娘告个别,但是他没有料到,唐棠儿和楼白都没有追究。

而在唐棠儿决定前往京城之后,向崔县令举荐了舒安池。

因为他背书背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来整理卷宗最适合不过了,虽然在作文章上不懂变通,但是这些案子的细枝末节被提起来,他能如数家珍。

原本得知楼白要离开而六神无主的肖宁见到舒安池这本事像是见了宝一样,虽然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官职之实,但是能一边读书一边领到的俸禄已经是舒安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在他茫然无措质问“天道酬勤?天道酬善?”时,有另外一个人告诉他。

人不一定非要等到天道来酬。

舒安池没忍住又红了眼眶,唐棠儿见状又是一阵头疼。

她无奈道:“事情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明天能正式任职吗?”

舒安池抬着袖子一摸脸,点点头:“能!”

……

唐棠儿去到南郊山坡的时候原本没抱有什么希望。

但今日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她微微一愣。

又消失许久不见的无为先生回来了。

她疾步走过去,里面的人像是早有感应似的推开了门。

无为还带着那个破斗笠,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冲她招手:“今儿不给你设坎儿,快进来。”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唐棠儿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没想到一直到进屋,竟真的没有暗器。

无为笑道:“还以为你懒散的,已经忘了什么叫警惕了。”

唐棠儿看着他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难得没有插科打诨,而是道:“先生,我要去京城了。”

无为沉默一会儿,像是早知有今天似的点点头:“万事小心。”

唐棠儿搓了搓指尖,状若无意道:“听说西北那边要起战事了?”

无为忽然笑了一声,全然不接她的试探:“你这丫头背了那么多书,考这个成绩是故意的吧?不想招摇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