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女奇探:少逢烂漫时

第六十九章 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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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儿伸手帮她轻轻托了一下:“小心。”

舒安池脸色白了白,他将酒倒好,举了举,不由分说自己先干了下去,然后被辛辣的酒味呛着,趴在桌子上咳得死去活来。

唐棠儿扫了舒安池一眼,盯着酒水看了一会儿,抬手欲饮。

“唐姑娘!”

舒安池猛地高声喊了一句。

唐棠儿的手一顿:“怎么了?”

舒安池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变换着,他看着唐棠儿和楼白两个人手中地端着的酒杯,一脸惊恐,如临大敌。

“怎么了?”唐棠儿再次柔声问了一遍。

她神色认真地看着舒安池,后者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低下头去:“没……没事。”

唐棠儿点点头,抬袖一挡,举杯昂头。

酒杯还没有被送到嘴边,就见原本低着头的舒安池却猛地直起了身子,忽然受惊似的上前,从唐棠儿的手中一把将杯子夺了过去,然后仰头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唐棠儿被这番变故吓到了似的,愕然看着他。

不多时,舒安池脸色便彻底白了下来。

他眼中满是泪光,然后使劲摇着头,讷讷道:“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抬袖捂着眼,开始擦拭眼泪。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些视线,可是众人都晕乎乎的,并没有在意。

唐棠儿看着舒安池很快晃了晃,然后倒在了桌子上。

她下意识伸手扣住了舒安池的手腕,楼白坐在旁边,闻了闻手中的杯子,低声道:“应该只是迷药。”

唐棠儿松了口气,然后慢慢放松了手。

“请个大夫吧。”她一脸复杂地看着昏倒在桌子上的舒安池,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何滋味。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息之内,她都难得露出了惊诧的情绪。

她视线下滑,然后朝着舒安池的胸口伸出手去,只是刚探出去,忽然被楼白握住了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了出去,然后从舒安池的怀中抽出了一张纸。

唐棠儿感觉手腕好像被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将手抽回来。

楼白低头将纸展开,上面的字展现再二人面前。

里面竟然写了当时阻止左开泽带走人是他们的主意,还有一些挑拨离间的话,以及已经被用光的粉末。

二人的眉同步皱了皱,然后一起站了起来。

“这个字迹……”唐棠儿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楼白却忽然收紧了手,神色一顿,低声道:“验尸单……”

他大步往外走去,唐棠儿紧跟了上去,她只是微微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急声道:“去卷宗密库!”

他们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急速赶回了衙门,密库被打开,唐棠儿一边解释一边说道:“许随先生说过说他是在八年前收留了许第五……他有一个姐姐,八年前……”

唐棠儿手上没有停,来过卷宗密库两次,她已经将这里的分类摸了个清楚。

只要她刻意去记一件事,就很难忘记。

卷宗在手上匆匆翻过去,唐棠儿忽的视线一顿,然后停住了。

楼白上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盛安十九年……”唐棠儿葱白的手指顺着记录滑下去,两个人飞快地将案宗看了一遍,然后脸上皆带上了骇然。

“徐氏女?出嫁之后被指认害死了自己的丈夫?”楼白一皱眉,“上面写着当时证据确凿,然后将该女下狱,她的弟弟诉冤无果,徐氏对女儿的罪行供认不讳,徐氏女在牢中畏罪自杀……”

“你往后看。”唐棠儿指着后面;“到这里盖了结案的印章,但是后面又补充了,当时她的弟弟找到了她丈夫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在烟花场地,用药过猛……但是当时已经晚了,她已经在狱中自戕。”

她又飞快拿出下面的一本,那上面标着“太和元年”的字样。

“这一年,她的夫家……也就是李家,他们最后的独苗小儿子是坠崖死于非命,后来李家举家搬离百安府,在路上遇见了马匪……”她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睁大了眼:“李……坠崖?这是我们之前查到的那个有殉道者参与的坠崖的案子!”

楼白脸色也变换了几番。

但他看着唐棠儿这么熟练地找到了这几卷卷宗,眉间带上了一些疑惑。

唐棠儿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大大方方道:“之前听许随先生提过许第五的姐姐,我记得当时他还给姐姐买过胭脂,心里有疑问,当时来密库的时候随手翻了一些,但是没有看得这么仔细。”

楼白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还是没有信,他将卷宗又飞快地看了一遍,视线落在“徐氏”两个字上,忽然一顿。

唐棠儿看着他的目光,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但是那个婴儿……如果我没听错,当时说过是徐家的?”

楼白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将案宗随手一放,道:“走!”

他们匆匆走出来,迎面碰到来找他们的周恒,楼白道:“去找许第五!”

“许仵作?”周恒一愣,然后想也不想地转头飞奔而去,楼白去后院牵马。

唐棠儿在衙门口等着,见周恒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疑惑道:“没有找到许仵作,奇怪,一般没事的时候他都是在房里睡觉……”

楼白牵着马过来,一见周恒的表情就知道没有找到人。

他立刻道:“带人,去徐家,快速转移那边的百姓!”

周恒一愣:“哪个徐家?”

唐棠儿牵过马来,翻身坐了上去,接口道:“城西。”

楼白颔首,然后扬鞭,二人一前一后,绝尘而去,留下一地的尘土。

周恒动作比脑子快,他飞快地去召集人,然后没忍住往后看了两眼。

这俩人现在默契到已经连话都不需要说了吗!?

楼白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什么马到了他这里都有做千里马的潜质,此时他没有放慢速度,身后的唐棠儿虽然被甩开一段距离,但是竟然也能跟上。

二人刚到城西的街口,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徐家的门匾。

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火光从徐家炸开,一片房屋顿时坍塌下来!

“啊!”毫无所觉的行人中爆发出尖叫,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一股脑地往外冲。

紧接着,连续三阵爆炸的声响起,他们能看到徐家整个后院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楼白和唐棠儿具是脸色一变,人潮汹涌的挤出来,他们的马已经无法前行。

“别动。”唐棠儿还没有动作,就见楼白从他的马上跃起,直接翻身上了唐棠儿的马,然后不由分说地拽住她,脚踩马背借力,越上了旁边建筑的屋顶。

唐棠儿压制住自己想要挣扎的本能,狠狠咬住后槽牙,怒道:“你下次动手动脚之前能不能提前说!”

楼白架着人在房顶如履平地,面不改色很没有诚意地道了个歉:“不知道唐主书本事多大,形势所迫,抱歉。”

眨眼之间,二人便到了徐家门前,楼白直接翻进去,直逼后院。

一道火墙不偏不倚地挡在前后院只见,楼白停下脚步。

中央廊道的栏杆上坐了个人,此时他仍然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柱子上,眼皮耷拉下来,还是那副怎么都睡不醒的模样。

正是许第五。

他手中拿着一个火把,然后慢吞吞的靠近一根引线,那根线上许是被涂了油之类的东西,烧的飞快,转眼飞速到了头,然后传来“轰”的一声,又起一阵火光。

后面有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

赶来的二人见状唇角紧绷,能听到徐家人的叫声,但是竟没有人往外跑?

被关起来了!?

许第五像是被累到了似的,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喘了两口气,然后直起身,看到了被阻隔在外头的两个人。

他的表情中忽地带上了笑意。

“来的还挺快。”

火海灼热,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二人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

随即,许第五脸上似乎划过了一丝遗憾:“还以为那个小可怜临到头能做点大事,没想到还是扶不上墙,真遗憾没让二位看到场好戏。”

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表情带着一丝厌烦。

楼白脸颊紧绷:“你想要干什么?徐家人呢!?”

许第五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火把,语气漫不经心:“既然能这么快找过来,楼大人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唐棠儿看到许第五的脚下还有许多根没有烧掉的引线,通向四面八方,她看过去,大多数埋进了徐家,但是还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外面,赫然是旁边的街市!

楼白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许第五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其实我无意伤害无辜之人,只是在我做完这件事之前,各位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唐棠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徐家的构造,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声音,她嘴唇不动,声音压进喉中:“关在西侧。”

楼白神色一动。

“徐家的孩子是你带走扔到市郊的?”唐棠儿忽然出声问道。

许第五闻言脸上忽然狰狞了一瞬,但是很快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他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会被吃掉,等衙门查到骸骨之后顺势找到那群难民,然后打一架,就够韩启仓受得了,就是没想到——”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竟然是被你们一群学生发现了,还闹到了这种地步。”

许第五停顿了一下,感慨似的评价道:“厉害。”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火把,顺势又点燃了一根引线,爆炸声响起,哭喊声又变成尖叫。

他认真地听着那些声音,享受似的。

楼白咬着牙,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外头又乱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句衙役们的高喊:“慢点,离开这里,去东边空地!”

“别乱,老幼先走!”

“往这边来——”

是周恒带了衙役过来!

许第五显然也听到了,但他神色未动,毫不在意似的。

周恒带着几个衙役从外面奔过来,一眼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大人——许、许仵作!?”

许第五没什么反应。

楼白转过身,立刻吩咐道:“让西市那边的人转移,尤其是靠近徐家这边的,派人在那边挖地找,看见引线就切断。”

周恒一边听着,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许第五,感觉自己今天三观震裂。

现在出现在这儿的——衙门里那个丝毫不引人注意、天天睡不醒似的小仵作是他们一直要找的殉道者背后的“先生”?

许第五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叹了口气:“可惜出了一群叛徒,说什么等到了自己的公道——他们竟然还敢信衙门会给他们公道,一群愚昧之人,既然做好了“殉道”的觉悟,几个无辜之人为了大道而死,又有什么要紧?”

“但是没关系,反正我准备的早,徐家人,一个都别想跑。”他笑了笑,那张惨白的脸上映着火光,无端将这个笑带上了一些诡异的险恶。

他看着周围的花草、楼阁、亭台——那处小亭子旁边有一个小秋千,是他和姐姐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坐着秋千飞起来,会给人一种能就此飞出桎梏,天高海阔的错觉。

虽然它总是会落回来。

他们只是妾生子,母亲生他时难产撒手而去,姐姐带他长大,在这个府里没有他们容身的地方,所以姐姐要被嫁给那个混蛋的时候他无能为力;姐姐被冤枉入狱的时候,他依旧无能为力;当年他跪地苦苦哀求他那所谓的父亲,那人连眼神都没有分他一个,让人打了他一顿,从屋里扔了出去。

他满身是血的扶着那处简陋的秋千爬起来,看着上面染上的血迹,头晕目眩之中,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来。

他厌恶这个只会把他们送回原地的东西。

他想把他们都烧掉。

许第五认认真真的又点燃一根线,释然一笑。

虽然晚了九年,但好在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