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好一会儿才传来下人颤颤巍巍的声音:“齐大人……没找到、没找到那位大人……”
齐高义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了。
他面皮抽搐,很快反应过来。
“他……他……”
齐高义后退一步,踉跄着坐了回去。
他被放弃了。
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到齐高义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去……去开地塔最后一层……”
下人一惊:“那位……”
齐高义脸上骤然闪过一丝阴狠:“让他们都死在那儿!全都推到韩青和身上!”
众人不敢再耽搁,飞快地返回。
齐高义瘫坐在轿子中,怒道:“回去!回府!”
……
“这些机栝是一层叠着一层上来的,是八门卦象。”洛恒昌顶上墙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机关,说道:“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说着,他飞快地抬手将几个机栝转移位置,机关的碰撞发出“咔哒”的声响。
楼白低声解释道:“陛下对奇门机关多有研究。”
唐棠儿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你伤到……”
她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隆”声。
紧接着,整个底下好像都震颤了一下似的,随即,巨大的爆炸声开始从底下传来!
楼白脸色一变。
“他们在地下藏着炸药!”
整个地塔都开始震颤开来,轰鸣声开始往上涌,四周的石块开始脱落,机关剑雨不由分说地落下来。
洛恒昌晃了晃身子,咬着牙掰住最上面的机关,狠狠拉了下来。
“下层休、开,生门在这层开!”
他话音刚落,最近的那面墙上的石门轰然而开。
“快走!”洛恒昌回身看过去,发现楼白已经拉着唐棠儿往这边奔来,他们前脚刚踏进去,石门便骤然砸落,脚下开始松动。
“快往上跑!”石门之后就是一截通向上面的楼梯,几人飞奔而上,几乎能感受到来自脚下的热量。
洛恒昌首当其冲,在看到眼前这间和之前无二的房间时,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石块砸落,楼白伸手拽了他一下,偏身躲开。
洛恒昌喘了口气,飞快道:“刚才是惊门有惊无险,这里……”
他的目光在机栝上飞快地转动,咬牙道:“好歹毒……一层兑泽,异卦相叠,这是伤门,血光避无可避!”
“轰!”
地面开始塌陷!
洛恒昌不做他想,将最后一个机关扣上。
头顶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坍塌。
“陛下!”
洛恒昌被滚落的石头撞了一下,头上顿时渗出血迹,他拉住楼白,急声道:“快,踩着往上,这是最后一个出口!”
他心中计算着卦门可能坍塌的位置,奔着头顶的光亮冲上去。
爆炸声紧接着在身后响起,灼热的热浪直接铺了过来。
他踩住石头一用力,将自己送了上去,随即急速回头:“快上来!”
唐棠儿踩上石堆,手臂被擦破流出了血迹,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这种小伤,她拖住楼白受伤的胳膊往上:“楼白!”
已经依稀能感受到外面的光亮。
“砰!”
石门被炸开,火光夹带着热量冲击而来,唐棠儿只来得及看到面前的一片火红。
紧接着,楼白挡在了她面前,她们被巨大的冲力直接甩了出去。
耳边是洛恒昌的叫喊:“楼大哥!”
一时间,血腥味、糊味充斥着鼻腔。
唐棠儿感觉自己的耳朵嗡鸣了一瞬,手臂和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感,她眼前模糊不清,还是下意识地去摩挲身前的人。
“楼白……”
一个软绵的力道微微勾住了她的手指,她听到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
街巷灯火通明,火把闪动着光将周遭一片照亮地上一片狼藉。
邹仪站起身来,脸上表情严肃:“一击毙命,用的是剑。”
他身旁跟着的江明朗点点头,然后抬手比画了一下:“而且用的是劈砍的方式。”
邹仪的一双浓眉皱起来:“用剑劈砍……这是用斧子的习惯!”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江明朗接口道:“最近禁军和兵部都查到了‘樵夫’活动的痕迹……”
他话音刚落,西北方向忽然传出一声轰鸣。
一阵火光乍然闪现。
二人齐齐色变。
邹仪大惊:“不好,那是赌场的方向!”
……
齐高义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帽子歪了一半都顾不上扶正。
他奔到书桌前匆匆忙忙的翻找,脸上是狰狞和癫狂。
他还能自救!那个人说了,只要把那些证据都拿出来上达天听……
“砰”的一声,门被搭理撞开。
齐高义惊慌地抬起头来,森森的寒光映着窗外的月色,留下一道绚烂的影子。
他的表情永远停留在了惊恐交加上。
动手的黑衣人朝身后摆了摆手,后面的人拿出火折子,在油灯上点着,然后随手一扔。
“走!”
他们还未动身,紧接着呼啸的箭矢直直的射了进来,“噗嗤”一声没入一人的胸口。
为首的人大惊,怒道:“快走!”
但是为时已晚,窗户和门都被撞开,周恒首当其冲,提着弯刀上前拦人。
康婷婷细鞭飞卷,将一个黑衣人扯回来,厉呵道:“灭火!”
身后的衙役一拥而上。
刀剑相撞,火声噗噗,很快内室便平静下来。
周恒皱着眉上前,看着几个干脆的自己抹了脖子的黑衣人,上前将他们的蒙面扯下来。
黑布下露出一张异域的脸。
康婷婷上前一步:“齐高义已经死了,书房里的东西被烧了一部分。”
周恒咬咬牙:“全都带走!”
……
赌场的爆炸震惊了朝堂上下,官员们一时间都先自乱了手脚,纷纷开始排查身边的人,生怕有一天自己也被内里的刀子捅死。
齐高义书房中残存的证据被整理呈上,其中涉及的人和事令人大骇,所有有关人员全都革职查办,京城中所有大型娱乐全都暂时关门停查。
齐高义通过赌场暗操引诱赶考有囊中羞涩的读书人赌钱,先给他们尝到甜头,随后再诱人深入,最后让他们欠下巨额赌债,以便随意拿捏。
藏在地塔中的炸药不知道有多少,全部引燃之后将整个赌场都夷为了平地,还有京城中来去自如的荒蛮人,尚且没有头绪。
一时间人心惶惶。
朝上争吵的不可方休,证据虽然都指向齐高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季栢榆和韩青和没有参与,几个老臣以死相逼,让季国舅交出摄政权。
朝上乱七八糟,有人忽然注意到了空置的龙椅,不由得大惊:“陛下呢!?”
朝堂上的声音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又在无人般的死寂后突然爆发了比之前更为剧烈的讨论。
……
洛恒昌脚步匆匆,前面等候多时的人上前一步,压下眼中的惊骇,恭敬道:“陛下。”
他摆摆手,直言道:“秦副统领不必这么多虚礼。”
秦正直起身子,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等在不远处的正是大理寺丞江明朗。
他心思急转,判断着大理寺的态度。
洛恒昌的胳膊还被包着,他的脸带着冷白,视线却格外锐利:“秦副统领可还挂念天牢中的秦大人?”
秦正脸色大惊,猛地跪了下去:“陛下……”
“朕知道秦大人是被冤枉的。”洛恒昌紧紧盯着他:“甄统领借着太后的势为非作歹已久,副统领的位置被架空,连面圣给秦大人说句话都做不到,是也不是?”
秦正红了眼眶,嘴唇颤抖。
洛恒昌继续道:“朕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秦正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少年天子冰冷的眼,他心中大骇。
洛恒昌好像看出了秦正眼中的忐忑,冷笑一声,丢下一句:“朕知道秦副统领是个聪明人,羽林卫那边不必担忧,他们知道谁给他们饭吃。”
说完之后,他便匆匆转身离开,秦正动了动嘴唇,只能看到江明朗引着那位陛下,戴上兜帽,避开人消失了……
即便朝廷中乱成了一锅粥,会试放榜的日子还是如期来到。
城门皇榜前,挤着的人竟然难得沉默。
忽然有人喃喃出声:“那个女子竟然是……第一名。”
“第一名!?”
……
在外面炸了锅的时候,唐棠儿靠在床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人。
她的胳膊、脖子和腿上都缠着绷带,一张脸苍白憔悴,闪动的眼睫敛下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楼白躺在**,连呼吸都极其微弱,身体上隐隐露出的部分甚至还能看到多重渗出血迹,可见伤势之重。
外头有脚步声匆匆走进来,随即邹仪刻意压低的粗犷声音响起来。
“怎么不回去躺着好好休息!?”
唐棠儿的眼睫颤了颤,但是没有动作。
邹仪满脸愁地看着她,在她面前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压着气道:“你这样盯着他能把他盯醒吗?”
唐棠儿不说话。
邹仪向来是个大老粗,仅有的细心全都用在了查案子上,这会儿对这个执拗的姑娘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是个臭小子早就被他拎着扔回去了!
他搜肠刮肚地找好话:“太医都来看了,人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说完这话,他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话说得,醒不过来不就完蛋了!
他叹口气,坐在旁边给自己灌了口凉茶,决定还是要说正事。
唐棠儿这个姑娘在他手下一年,他也算是把人摸了个七七八八,冷静自持、聪明果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也喜欢的很,只是觉得这孩子有时候格外容易把自己困死在一处,执拗的很。
“齐高义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给一个叫‘计都门’的组织做事,东西被烧毁了大半,齐高义也死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朝廷正在排查。”
邹仪叹口气,继续道:“那计都门还是一些多年前的烂账,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当时被遣散的老兵回去之后发现妻离子散,求告无门,含恨之下潜藏南边,发展势力,做的都是些人口买卖的事。”
听到这里,唐棠儿终于动了动。
她吃力地转过头来,眸色幽深,声音沙哑的反问:“计都门?”
邹仪见状虽然担心的不行,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有朝中的内应,他们做这些事都是借着朝廷的幌子,有时候到地方借着宫中招人之类的由头,将那些无权无势的人带走……后来他们更猖狂的一些,势力蔓延了不少州府。”
他深深地叹口气:“已经烂到根儿里了。”
至于是什么烂到根里了,邹仪并没有再多说。
屋里就这么安静了下去,静得让人心慌。
唐棠儿吐出两口气,搭在床边的手慢慢移动,直到靠近了楼白,隔着衣料感觉到他身上尚且还有温度之后,这才闭了闭眼,感觉那股窒息的感觉缓缓退了下去。
邹仪看在眼里,感觉自己在干着急。
楼白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唐棠儿从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就守在床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有时候被邹仪吼几声,才能记得吃点东西。
他原本将这两个小辈的相处看在眼里,先是惊讶于楼白那小子的情义,后来看着唐棠儿这般性格,大概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但是此时再看,似乎不全是那个样子。
这般想着,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叹道:“这臭小子也不容易啊。”
唐棠儿的手指动了动,回想着相识以后的点滴,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楼白身上。
邹仪抬眼看了看,才道:“他的母亲是武将世家,连带着他从小就爱好舞刀弄枪的。”
唐棠儿一愣,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起楼白小时候的事情。
先前只是众所周知的楼白和韩青和关系不好,但是要问起他家中的事,就总是被转移掉话题,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他不想谈起,他们也就不再多问。
邹仪见唐棠儿听得认真,不知是想转移唐棠儿注意力,还是想趁机帮楼白一把,恨不得将楼白的过往全都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