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女奇探:少逢烂漫时

第八十九章 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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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床那边一眼撇了撇嘴,说道:“我那时候还抱过他呢,小时候多可爱啊,跟个雪团子似的,这么小一只,还会乖乖的叫人……”

邹仪抬手在膝盖处比画比画。

楼白小时候长得格外精致,小家伙也乖巧的不行,出门的时候常常怯生生地跟在他母亲身后,露出一双大眼睛来叫人。

凡是见到的没有不想上去捏一把的。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随了韩青和的性子,谁知道这小家伙开始在家里学起了舞刀弄枪,天天偷偷溜出去跟校场上那群糙爷们儿偷师。

他的母亲也是武学世家,常常也会指点一二。

邹仪冷哼一声:“但是韩青和就是个迂腐书生,最是看不上那些动刀动枪的人,从那时候起就没见他给过楼白个好脸色。”

韩青和自觉将全副身心献给了朝廷,家门几乎不进,有时候韩府上下月余都见不到他一面,好在他也不爱胡来,这么多年府上连个妾室都没有。

后来战事吃紧的时候,韩青和主张削减各府用度,自己首当其冲,将府上仆从遣散,就留了个几个小厮婢女。

府上人知道谁当家做主,见韩青和连个面都不露,渐渐也都懒散起来。

“那年他的母亲突发恶疾,后来缠绵病榻多日,最后撒手人寰,最后一直到他母亲发丧,韩青和都没露面,那时候他大概也就十岁左右,偌大个府邸,丧事都是一个小孩子办的。”

邹仪摇头叹口气:“毕竟是家事,旁人有心也无法插手。第二年,韩青和就娶了继室,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邹仪顿了顿,才接口道:“为人尖酸刻薄,不是什么善茬。”

唐棠儿心一跳,下意识收紧了手。

她的目光落在楼白脸上,感觉心上好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般。

楼白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紧紧锁着眉,眼皮沉重的怎么也挣不开,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拉着他往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沉下去。

他梦到了母亲去世的第二年。

韩青和很快就新娶了个女人,但是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将人扔在府里,之后依旧如母亲在世时一样,没怎么露过面,好像就是为了要一个在府上摆着看的人。

那个女人最开始的时候还算收敛,后来摸透了韩府之后,便愈加放肆起来。

她见不到韩青和,没法在他身上使劲,就把所有的怨恨全都撒在了小楼白身上。

家中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小孩子即便是练习过一些武艺,也架不住大人将他按住,那时候随便有个由头就能将他抓过去教训一顿。

后来他学会了藏在院子的假山洞里才能少挨点教训,但是有时候饿的受不来了还是免不了要出来。

那时候他是盼着那个父亲回来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怨恨过,但是现在想的都是希望那个人能将他救出去。

他等到了韩青和回府的那一天。

他拉住那人的衣摆,露出自己胳膊上的伤痕,说:“她打我。”

但是他的父亲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抬袖拂开他的手,就像拍走了一片碍眼的尘土。

“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肯定是你不听话了,少惹事。”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就是从那之后,他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还谁也不搭理,还是圣上即位那年巡街遇上了刺客,这小子不知死活地上去护驾,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治伤的时候太医发现了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全身都是,吓死个人了!”

邹仪好像越说越气,“砰”的一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楼白的眼帘颤了颤,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在此时睁开了眼。

视线聚焦之后,他对上了唐棠儿泛红的双眼。

两个人都是一愣。

唐棠儿微微瞪大眼,脸上错愕,唇瓣动了动,竟然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楼白何曾见过唐棠儿这般模样,下意识伸手拉住她放在旁边的手,开口:“你别哭……”

三天没有开口说话,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又粗又哑,连个声调都发不出来。

唐棠儿猛地握回去,喃喃道:“水……我给你倒水。”

邹仪早就注意到了这边,飞快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倒上,急忙端了过来。

楼白感觉自己身上哪哪儿都疼,整个右侧边都像是没有了只觉似的。

邹仪连说了三声“好”,然后一双大手将人搀扶起来,唐棠儿将茶水喂着他喝下去。

楼白看着唐棠儿近在咫尺的手,忽然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唐棠儿却全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只是紧紧盯着他,颤声问:“你……怎么样?”

楼白还感觉有些疲乏,但还是勾起苍白的唇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他这才注意到,二人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握在一起,那处的热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假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邹仪抬了抬手,好像想到他现在的情况还碰不得,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去,粗声粗气道:“臭小子,再不醒就该给你两拳。”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眶也微微红了。

后面楼白一边牵着唐棠儿的手,一边听着邹仪絮絮叨叨的数落他们“不听话”“竟然敢只身往贼窝里跑”,他在困顿中将人握紧,感觉那只手没有抽走,才安心的再次昏睡过去。

……

楼白又断断续续的昏迷醒来三余日,身上的伤才开始见到恢复,这三日来来往往不少人,但是他浑浑噩噩一概不知,只是每次醒来都能见到唐棠儿。

他感觉熨帖又心疼,最后挪蹭着让了半边床,好让两个人能靠着一起休息。

日子断断续续又过了十天。

期间朝廷始终在彻查这个案子,韩青和只是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更多的证据。

众人战战兢兢,不知道那些炸药什么时候、在哪里会被引爆,不知道荒蛮人潜入京城是为什么,又会有什么动静,内里尚且还是一片混乱,其中的龃龉肮脏被揪出来不少,大多数人都自顾不暇。

那日不见了皇帝引起了一小阵骚乱,但是洛恒昌很快就回了宫,说自己贪玩睡在了御花园。

虽然朝中有不少人反对季栢榆理政,但是洛恒昌似乎格外信任他,有时还是要他拿主意,众人叹息圣上年纪尚幼,难当大任。

大理寺查办与齐高义勾结者有一百余人,渗透在各个地方,令人骇然。

为了平息民间日渐蔓延的恐慌,大理寺在皇上的支持、季国舅的默许下,在三天后对齐高义案件进行了公开审理。

楼白还在养伤,唐棠儿不准他下床,便由她代为出堂。

审理当日

大理寺审案堂外头的空地上围满了围观的百姓,洛恒昌坐主位,邹仪次之。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肃静!”

内外安静下来,邹仪沉声道:“带证人!”

之前给唐棠儿等人提供线索的混混被带上来,他跪在地上,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一想到上面坐着怎样的大人物,就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砰——”沉重的惊堂木落在桌上的声音,惊得那混混一颤。

“堂下之人所犯何事?”

那混混被吓地支支吾吾半天,方才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

“草民之前曾被蒙眼带去过赌坊,有一次身上的香囊破了,香料撒了一路……后来顺着香料找到了赌坊的库房。”

眼看着已经说完了唐棠儿教自己说的话,但上头的人还是一言不发,那混混一时间慌了神,也顾不得害怕,紧紧地盯着邹仪,急急补充道:“但草民真的什么都没做,与那赌坊没有丁点关系,甚至还给楼大人他们提供了赌坊的位置所在啊,请各位官老爷明察秋毫啊……”

说着便“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这案子已经查明了,你不必过于紧张。”

直到邹仪出言制止了那混混磕头的行为,那混混才颤颤地继续跪着。

“唐棠儿何在?”

“民女在。”

“当日你与楼白楼大人同在案发现场,将所看所闻一一道来。”

唐棠儿上前附身,开口道:“当日,民女与楼大人在此人的提示下,找到了赌坊的库房,在库房遇见了一位精通八卦的高人,那高人与我们同行,在赌坊看到了许多在赌博的读书人。”

“楼大人发现了不对劲,本想离开赌坊,但没想到被人发现了身份,赌坊派人围堵我们,在逃跑途中,我们闯进了一个屋子,里面放着大约四五个的铁皮箱子,爬满了白色幼虫。”说罢,在此处停顿了一会,似是想要给众人一些反应时间。

听到唐棠儿描述的场景,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赌坊的贼人见我们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便引燃了藏在地下的炸药,想将我们炸死在里面,好在有高人相助,我等这才能活着出来。”唐棠儿继续道。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听到赌坊中铁皮箱子里的虫子,一时间喧嚣声四起,脸上纷纷带上惊恐骇然。

邹仪先任由他们说着,随后惊堂木一拍:“带蒋子初!”

话音落,已经有衙役将形容憔悴的蒋子初带了上来。

几日不见,他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似的,形销骨立地跪在堂下。

唐棠儿看过来,只见那人好像被日光刺的眼睛疼似的,附身低下了头,肩膀颤动起来。

邹仪高声道:“蒋子初,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百姓们议论声停了下来,已经有人认出他来。

“这不是被韩相国买通害了他同屋的那个读书人吗!?”

蒋子初好像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随即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

他摇着头,颤声道:“不是……不是我,大人,草民冤枉!”

不用别人再问,蒋子初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相告。

“我本是来京城暂居准备考试,但是奈何囊中羞涩,后来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他们说有赚钱的好地方……”

蒋子初说话断断续续,但是所有人都屏息听着。

“他们领我进了赌坊,我哪里敢赌,谁知他们说赢了算我的,输了是他们的,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后来我赢了很多钱,他们当真给了我,我……我觉得这钱来的当真是容易,便……上了瘾……”

赢了还想赢更多,输了又想着要赢回来。

赌场上的瘾君子们早就丧失了理智,从来不懂的适可而止,还总以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后来我欠了他们太多钱……我还不起,只能听他们的话,要不然他们要用我的手脚还账!”

蒋子初颤抖的话音落下,闻者舞步骇然。

朝廷禁令便有赌场中不得容留读书人这一条,但是这地下赌场偏偏去引诱读书人上瘾,随后用巨额欠款威胁他们听命。

“是他们逼迫我指认韩大人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见该说的事都已经说出,邹仪拍了拍惊堂木,道:“赌场的事都已查清,其中账簿名单中的人大理寺将会一一带走审问,邵向明之死,也是这等人威胁送饭的小官,在给他的油纸外包了两层,上面染了毒药。”

说着,证据被呈上来。

一开始没有人在意干粮外面到底包了几层,所有的包裹都是礼部同意包好的,外人做不了手脚,只能在外面再包一层,里面染着毒药。

“涉事人已经全部下了大牢,蛊虫之事也是谣传,不过是贼人养的普通幼虫,在人死后找时机放在尸体上而已。”

邹仪说到这里,心底也是一沉。

没想到京城衙门里头也被侵染渗透,此次清查揪出不少内鬼,虽然都是没什么官职的人,但是在尸体上放些虫子还真是不难。

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的事情始末逐一被查出,百姓们心中骇然的同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过是想要个交代和保证,知道不会影响自己之后,便放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