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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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寄給李婆婆的匯款被退回。郵局在退件中注明,收件人不存在。母親打電話給鎮上才得知,李婆婆已經去世。母親把李婆婆去世的事情告訴簡生的時候,說,“等我有空,就去鄉下看看她。”簡生聽了,情緒失控地說,“等你有空?老人家養我十年,難道她去世,還要等你有空才去?她孤寡一人,誰來料理後事?”

母親一時語塞,她說,“簡生,我是你的母親,你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簡生說,“好,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回鄉。我要自己去。”

母親悲漠地苦笑,說,“也罷,你去吧。我是再也不想回到那裏。”

他去請求淮跟他一起回鄉。淮很猶豫,但終究還是同意。

兩個人坐火車,枕著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響,一路向北。在淩晨黑暗的車廂裏,他睡不著,坐在窄小的鋪位邊上,久久凝視淮的睡容,將掀開的被子輕輕給她蓋上。

下了火車,又搭乘客車,然後終於來到了鎮上。

簡生見到多年前熟悉的場景。深秋的北方,天氣深肅。初雪塗抹在這座荒城般的小鎮上。鉛灰色的矮樓房中間夾雜著一條條年代久遠的陋巷。清晨被霧霜抹得毛茸茸的玻璃窗,小賣部門口掛著被風吹得刷刷作響的塑料布,街道上肮髒的雪,以及停在路邊的拖拉機。去年的陳舊剪紙已褪色……一切都勾勒著蕭索之意。

他們從這鎮子上坐班車去鄉下,回到靛青色的湖泊之畔。彼時蘆葦已經被秋霜染成枯黃,在風中憂鬱地漸次倒伏。南歸的大雁,馱著鉛灰的積雲,讓飛翔貼滿了天空。乘船緩緩穿過廣闊的大湖,在處子般平靜的水麵劃出靜靜擴散的波紋。

簡生指著對岸,對她說,看,那便是我的家。

婆婆的房子空了。鄰居也都不再是當年的那些認識的農民。他們詢問婆婆的墓地,被絮絮叨叨地告知,是村委會如何如何給她老人家辦了後事,葬在後山的墳地。人們說,“造孽啊,老人收養了一個兒子,一把屎一把尿帶到十多歲卻被人帶回城裏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