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歡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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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酷暑的黃昏。城市的馬路像紀錄片裏的非洲草原那樣,燙得隱約可以看到熱霾在升騰,擁堵的車輛像野獸一樣成群緩行;整個城市咳嗽著,喘息著,帶著發酵了一整天的廢氣和臭汗,迎來渾濁的黃昏。卡其色的無雲無霞的黃昏,悶熱至極。

陳臣一個人坐在奢華商場的二十八樓咖啡廳等著客戶。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關於開車的——每周有四天在這家商場做泊車小弟,其餘時間在外麵接代駕的活兒。因為是這裏的員工,人又長得討女服務生喜歡,所以才得以在這間咖啡廳坐坐,而不用消費。這裏的蘇打水,七十八元一聽,隻用來一聽,他一趟車就白跑了。

工作的時候,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等待。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的時間比另外的人更金貴,而他顯然屬於後者。

陳臣百無聊賴地,一會兒望向窗外,一會兒低頭玩手機遊戲,冷得一陣陣打戰。好不容易選了個避開空調出風口的位置,緊貼著玻璃幕牆,卻還是被這誇張的冷氣凍得嘴唇發紫。

像很多定位奢侈的商用大廈一樣,這裏終年冬夏顛倒。

即使最冷的季節,室內溫度仍是初夏,名媛們穿露背的絲質晚禮服參加新年晚宴,笑容婉麗;而高大的玻璃幕牆之外隔離著一個天寒地凍的世界,人們騎著電瓶車等紅燈,棉衣臃腫看不出男女,擁擠的公交車像罐頭一樣塞滿了人,空氣悶到快窒息的時候,偶爾從車窗溢出一隻胳膊或一張臉孔來,又因為怕冷而很快縮了回去。

而在這盛夏,室內溫度大約隻二十攝氏度。他冷得麵色發青,已經坐了兩個小時,手機被玩得都快沒電了。百無聊賴而又無故焦慮,使他不自覺地坐在那兒不停地抖著腿,無法控製地咬手指,倒剪皮被撕得七零八落。

這倆習慣,二十二年了,居然還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