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塵

卡裏戈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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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裏戈,再也沒有故事了。

這裏的黃昏,總是像一塊巨大的厚重幕布,轟然落下。天一瞬間就黑了。

一定是漫長的流浪讓我疲倦,我才如此享受這裏的寒冷,濃霧,堅硬而鋒利的孤獨。一些漫長的午睡中,我偶爾夢見年輕時候,在波西米亞故地度過的冬日晴光,人來人往的查理橋,橋上有著盲人樂手的手風琴聲,琴聲背後是隱隱約約的山丘。或者就是安塔利亞的落日,夕陽下海麵如金色綢緞。

而卡裏戈,什麽都不再有。

這裏隻剩寒冬與濃霧。海麵是灰色的,飛鳥掠過低空,在大霧裏忽隱忽現,偶爾發出一聲聲淒切的啼叫。

廣闊的海港,黑色的長堤已破損不堪,泛著潮濕腥氣的浪花,卷著魚屍拍打堤岸。不知何處而來的棄船漂到這裏擱淺,腐朽發黑的甲板,靜靜隨著海浪擺動。海邊是灰白色的峭壁,峭壁上鋪著憂鬱的荒原,在春天開滿濕漉漉的野花,牧草在風中顫抖。

在當地的古老語言中,卡裏戈意為“霧”。在卡裏戈的輝煌時代,這裏曾經繁華而熙攘,海港綿延無邊,終年不凍,停滿了異域船隻;冬天,人們不分晝夜在大霧中點亮燈火,使霧色變為一片溫黃。

每個月的月滿之日,造夢者們在集市上熱情販售精美的漫長的夢,裝在大大小小的水晶皿中,五光十色。不願等待的人們可以品嚐現成;如果願意等待,可以按照客人的意願來定製。

在漫長寒冬,每天午後不久,卡裏戈就入了夜,夜市琳琅,無奇不有,女人以牛奶沐浴,男人飲酒,醉生夢死,笙歌達旦。

那時的人們還不會做夢,黑夜漫漫,噬咬心靈,夢如鴉片一樣充滿**。為了這一隻隻世上最精美最綺麗的夢,他們不遠萬裏,帶著一生財富或一生失落,源源不絕來到卡裏戈,有的走路,有的乘馬車,有的乘船遠航而來,不惜千金散盡。也有窮人蜂擁前來,他們一無所有,以生命相抵,換取想要的夢,造夢者將他們交出的壽命再賣給富人,換取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