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曲

ACT ONE The Song of 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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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安納托利亞高原|路與戀人|二〇〇七年

Scene I

這日子,要麽寡淡得過分,要麽辛辣得要命;一旦鬧起來,壞事都如約趕集。

那日大雨,家裏已經亂套,兒子突然“出櫃”,趕上女兒畢業回家我得去接機,算是借口可以逃跑出去喘口氣。一路心亂如麻,幾乎忘記在開車。女兒在旁邊喚我的聲音,怯懦極了。

不打算回家,又無處可去,送完孩子想起微青還在住院,便打算去看看她,義無反顧似的,像拋妻棄子,又像逃難。我的意識裏竟然是少年時讀完《悲慘世界》後唯一記得的一幕,黑夜馬車的冉阿讓,彼時可曾同樣是淩晨落雨?是夜我如流亡之徒,駕車飛馳之快,遠聞其聲,仿佛是從路麵撕揭過去。

從來沒有這麽深的夜晚,葉微青。從來沒有。

Scene II

我與微青的瓜葛分合,太多年了,越發像一處久不愈合的膿瘡,時時生長又時時腐爛,總以衣袖遮蔽,無法見人,連自己也不敢觸碰,隻能躲起來,私下偷偷撩起衣服察看傷勢,心焦歎氣。就是這樣的傷,我有她亦有。

但時間足夠長,就足以淡滅往事的熱忱。傷已不覺痛,反倒是歲月太淺,我像幼童戲水一樣踩過,隻濕了腳踝,晾幹之後就忘記了那場歡快。離婚後我很多年再沒見她—盡管我從前甚至從來不覺得我有天會離開—我從前對她寫,謹以此生獻給你。

我是真誠的—那時我是真誠的,那時我年輕。

多年後重逢,第一回見到她坐輪椅。

我頓時心酸如蝕,背過臉去,不忍睹。我知道這個女子此生是就此結束了,而今留下的隻是這具殘缺肉身在細細反芻去日的浮夢美好。類似悲劇本來人間處處在上演,見者不悲,我落淚因為她是猶死而生的女子微青,愛極恨極,我都切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