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从杜鹃一族出来后,蓝蓝一直闷闷不乐,话少了许多。烛龙知道她对于自己的身世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她本以为有热热闹闹的同族亲人,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并不是其中的一员,那份热闹也本不属于自己。
烛龙看在眼中,于是带着她四处散心,可惜效果不大。
“你说我到底是什么鸟呢?”蓝蓝在前面拍着翅膀,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几乎把昆仑所有的鸟族都拜访了个遍,可惜他们都说不认识我。”蓝蓝越飞越低。
“我认识你不就行了?你是蓝蓝,独一无二的蓝蓝,和我一样。”烛龙跟在她后面慢慢地飞。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烛龙族的呢?又没有人告诉你。”蓝蓝忽然想起烛龙的身世,不禁问道。
“自我降生就知晓了,因为我终有一天会像一支烛一样燃烧。”烛龙缓缓说道。
“什么?”蓝蓝大吃一惊,“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大神吗,为什么会这样?”她绕着他上下翻飞,着急地问。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如果那是我的命运,我就接受。一支烛的命运就应该是燃烧,不是吗?”烛龙坦然说着。
“可是,可是……”蓝蓝却很着急,她现在看这个大个子就像看一支蜡烛,一边觉得他真是可怜,一边又嫌自己太过弱小帮不上忙。但既然他是自己的朋友,她就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你放心啊,谁要是敢在你头上点火,我……我就去把它吹灭了!”蓝蓝鼓着腮帮子,眼神坚定。
烛龙点头:“嗯,好,全靠你了。”
蓝蓝又表示自己一定会时刻牢记,必不会让人在他头上动手。她说完又催促他:“哎呀,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瞎晃了,还是窝在山里安全。”
烛龙想了想,问道:“那你和我一起吗?”
“那当然的呀,我还要帮你看着呢。”蓝蓝抬高声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烛龙笑了:“好。”
两人同行往钟山而去,途中,烛龙对蓝蓝说,自己曾见过一处绝佳的美景,至今难忘,想带蓝蓝去看看,毕竟以后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行至中途,只见面前一山漫山雪白,十分惹眼,再往近处看,原是一山的白花开了。烛龙在一旁说,就是这里了。
蓝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它们长在高高的树上,那树长得极为挺拔,开出的花洁白似雪,花苞硕大,极有气势,与其他花木迥然不同。此时正逢花期,朵朵白花高挂枝头怒放,漫山遍野只余白色。
蓝蓝被这花的气势所慑,对烛龙说:“看这一山的花多精神,多漂亮,我们快去看看。”
身后的烛龙却没有说话。蓝蓝转身,看他正在弄自己的鼻子,来回吸了几下,像是强忍着什么。没等到蓝蓝再次开口,他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哗啦啦一阵雨水从天而降。
“对不起。”烛龙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把蓝蓝护在袖中。
“没关系,正好我们下去躲雨。”蓝蓝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天气变化,谁叫自己身边的这位如此不同寻常呢。
一人一鸟于是躲入树下。
“这是桐木,”烛龙开口道,“开出的花叫桐花。我也极少见到开得如此灿烂的桐花。传说……”一阵急雨打在树上,打断了烛龙的话。
桐木本就高大挺拔,枝叶层层叠叠,能够完全荫蔽其下之人,几乎风雨不透。蓝蓝看着高大的桐木,听着雨落在叶片上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忽然心便静了下来。她很喜欢这里,喜欢被漫山的花木拥抱的感觉,就如烛龙给自己的感觉一样,令她无比安心。
于是她细看那桐花,朵朵白花绽放在枝头,并不畏惧风雨,反而用自己的花苞盛满雨水,酿成盏盏琼浆,待人品尝。
蓝蓝一高兴,飞到最大的一朵花苞前,想去一尝其中滋味。谁知她实在太小,一头扎了进去,那花颤了一颤,把她整个包住了。
烛龙本随意走着,再一转眼蓝蓝却不见了踪影,还以为她是在和自己玩闹,唤了几声,不见回应,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烛龙凝神再看那满山的桐花,却见刚才还盛放的一山白花,转眼都合拢了花苞,好像在隐藏什么。
这小小的桐花对烛龙而言微不足道,他就算把山掀了也不过是顷刻之事,可是想起那桐花的传说,又不知道蓝蓝被这些花木藏到了哪里,因而他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误伤了她。
于是烛龙放出一缕神力,在山间细细探查,没过多久,得到了许多小心翼翼的回应。空茫中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告诉他,请再耐心地等一等,它们只是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果然再过一瞬,漫山的桐花又同时盛开。不仅如此,它们一朵朵离开枝头,飞向空中,如漫天云絮一般铺天盖地,之后又飞旋汇聚,像把什么包裹在其中一样,形如结茧,草木之力注入其中,层层环绕,天地充盈着芬芳。
就在烛龙凝神注目之际,忽有蓝光透体而出。随后,一声高亢的凤鸣破空而来,花阵散开,一只蓝色凤凰从天而降!
“蓝蓝?”烛龙问了一声。
却见那只凤凰翎毛湛蓝,光华流转,尾羽飘扬,在九天之上翩翩起舞,舞的正是之前那一曲。
巍巍高山,不动不移。
蓬蓬白云,一东一西。
漫漫长路,流水从之,
心思匪远,南风送之。
将子无死,尚复来归,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蓝蓝!”烛龙飞身而上。
蓝凤见烛龙到来,双翅一展,在空中转身,再看时,竟变成了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女,迎上烛龙。
“是我!”
两人降落于地上,蓝蓝高兴地对烛龙说:“我终于化形了,和你一样了!”
见她如此欢喜,烛龙也很高兴。只见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身蓝色衣裙,凤目清亮,肌肤皎洁,粲然一笑甜如花蜜,和桐花一般美好,又如桐木一样挺拔。
“原来我是一只桐花凤呀。”蓝蓝回望那树树白花,如今它们像完成了使命纷纷落下,铺在地上,漫山遍野如同雪满大地。
“刚才饮花蜜时,我被带到了花中。桐木告诉我,原来我就是在花中诞生的,正是这一山的花木孕育了我。可是之后我误入了杜鹃花丛,因为太过年幼神识未开,才被误认为是杜鹃鸟。难怪我看到桐花时觉得亲切,原来这里就是我的故乡。烛龙,你说得对,我迟早会知道自己是谁。”不知是不是因为化了形,眼前的少女和之前的小鸟似有不同,她昂首站立说着自己的来历,骄傲从容。
“传说桐花会孕育属于自己的凤凰,是凤族之中极为特殊的一支,我从前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蓝蓝,你果然独一无二。”
“烛龙,我以后就和你一样了,可以做一直想做的事了,真高兴。”蓝蓝微笑着看着烛龙说道。
“哦,是什么事情?”看着她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烛龙有些好奇地问。
“这是我的心愿,以后再告诉你。”蓝衣少女却一扭头跑开了。
“对了烛龙,你有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吗?”蓝蓝忽然又回头问道。
“不着急,我有预感,等到了那一天,我会知道自己叫什么。”
“也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在遍地白花中渐行渐远,谈笑声随风飘**,久久不绝。
“化形那天你很高兴,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
“这个我当然记得啦,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奇怪的杜鹃,直到那天我们看到了一山的桐花。原来我是一只桐花凤。”
“是的,你是一只凤凰,花中的凤凰,独一无二,我也为你高兴。可是后来,我宁愿你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