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山海(全二册)

第一百四十章 夏至·半夏生1(帝俊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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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和羿离开昆仑赶往极北之地,这一片山脉被冰雪覆盖,属于昆仑山脉的余支。他们需要越过这些冰山,才能到达凶水,即九婴藏身之所。

这些高大的冰川仿佛与天相接,川与川之间又露出极大的罅隙,黑暗幽深,仿佛有深渊隐匿其中,露出危险的气息。

冰川有的极细,如万年不化的寒剑;有的又极厚,在大风长年侵袭下层层堆积、叠加,形成了独特的风积冰山地貌。此地仿佛无人来过,光滑如镜,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急流从山巅而下,水珠蹦跳着在石上飞起再坠落。

有时候半空会升起白茫茫的一片雪雾,这时候行路就要分外小心,因为它不仅会令人迷失方向,还极容易令人失足滑倒,再落入深渊,就如太一和羿现在的处境。

两人此时挂在一片突出的冰凌上,上下不得,本欲化为原身飞出,此处又过于狭窄,难以展翅。就在两人为难之时,忽然一阵空灵的歌声从极渊深处传来。那声音虚无缥缈又若隐若现,就算如此,也能听出是极动听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探究竟的念头。

恰在此时,两人攀附的冰凌猛然断裂,太一和羿就落在了那歌声里。

两人落入了一个极大的溶洞。幽暗巨大的洞穴内,有点点莹光透出来,仔细一看,是镶嵌在洞壁上的夜明珠,照亮中央岩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动人心魄的清音就从那处传来。

许是听到了动静,歌声骤停,那个身影转过来,却是一个女子。

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从头顶一路至身后,直到铺展在岩石上。身上的纱衣和覆住了大半张脸的白绫随着洞穴中回旋的风轻轻飘摆,偶尔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庞。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下半身摇晃的并不是两条修长的腿,而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她竟是一个鲛人!

鲛人在大荒之中只闻其名,却难觅其踪,真正见到之人少之又少。传说她们极擅歌唱,歌声天生就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且鲛人在伤情悲歌时,眼中泪会化为珍珠。鲛人善织绡,所织鲛绡,轻若鸿毛,水火不侵;若得其膏脂成烛,可千年不灭。

“小冰,是你吗?”那女子见半晌无人回应,便伸出双手向前摸索,奈何腿脚不便,不能移动,只能徒劳地呼唤。

原来她竟是盲的。

看她情状可怜,太一正准备上前搭话,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我在,阿织,别怕。”

就见从洞穴外匆匆而来一人,身材高大,脚下生风。可就在他走到鲛人跟前的短短数步内,他的身高变矮,身形变得瘦削,俨然变成了个少年模样。他一跃至那岩台之上,双腿一晃,竟然也变出了一条鱼尾!

就见他伸出双臂搂住那鲛人,接着又用已经改变了的稚嫩声音安慰道:“阿织别怕,我这不就来了。”说完他用那变幻出的鱼尾去轻轻触碰那鲛人的鱼尾,两条同样修长的鱼尾在洞中明珠的映照下光芒流转,如梦似幻。

那男子虽然顶着一副童稚模样,口中温声安慰,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太一与羿,其中的威慑之意不言而喻。那一瞬间威压降临,似乎连风都止住了,所以他并不只是恫吓,而是真正具有这样的实力。

太一和羿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那男子见两人没有动静,于是收回了目光,又柔声对鲛人道:“我今日来晚了,阿织等久了饿了吧?先来吃点东西。”说着他又拿出随身带来的食物给她。

鲛人感觉到熟悉的人回到了身边,神色舒缓,放下心来,并不着急吃,而是摸索着拿出了一幅织物。那一幅织物被她托在手中,非锦非纱,光华流转,正是鲛绡。

她把那鲛绡交到男子手中,对他说:“这鲛绡你拿好,去换些吃食。”略停了停她又说,“千万要小心隐匿行踪,要找可靠之人出手,要不被人发现了鲛人的真身就不好了。”

那男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伸手接过鲛绡,口中却道:“阿织你放心,我做这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没被人发现过,每次不都平安回来了吗?你只管安心织绡,等我在外面安顿好了,就接你从这里出去,你就不用总是困在这一方洞穴之中了。”

那鲛人听他这样说,又伸出手来,摸着少年的发顶:“我知道你很能干,要做的都是大事,要不是我迟迟未能化出双腿,也不至于拖累你时时来此,你早就应该与我没有瓜葛了。”

那男子假扮的少年连忙说道:“阿织你老是这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同是鲛人,本来就应该互助。再说我在外面之所以能生活,还不是因为有你的鲛绡。我就笨得很,虽然是同族,却不会这项技艺。”说完他沮丧地低下头,语气也低下去。

阿织连忙安慰他:“你不要这样说,鲛人虽多但总有例外,你这么早就可以化形,就知你比一般鲛人聪颖得多。再说织绡本是小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切不要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很好。”说着她又试着去捧他的脸,用那双被白绫覆住的双眼对着他,给他鼓励。

那男子满意地说:“我就知道阿织对我最好了。”说完他又环住鲛人得意地笑了。

等那男子哄得鲛人吃完了东西退出来,太一和羿随着他的眼色示意也跟了出来。此处是那洞穴的又一个出口,那人一出洞穴立即变了模样。

只见他浑身天衣彩带,绫罗加身,宝石、彩珠、珊瑚、玛瑙,或方或圆攒成细串累累叠在身上,璎珞、臂钏、手串、戒指一一俱全,部分头发梳成发髻,其余散开。头冠璀璨,金银、水晶镶嵌其上,熠熠生辉。光看衣饰只觉此人奢靡非常,就像一座移动的宝库,但是往那人脸上一看,又觉得恰如其分。

那是一张极有男子气概的脸,俊逸非常,并不因为这些冗杂的装饰而使其气势稍有减弱,相反更添威猛英武之气。魁伟的身躯之上襟飘带舞,达到一种奇妙的和谐。

尤其他的一双眼睛有如琉璃,神光湛然,不同寻常。

此人一脸倨傲之意,睥睨太一和羿,只是对着空中呼哨一声,又对二人道:“两位既然看到了阿织,那就只有跟我走一趟了。”片刻,只见从空中呼啸而来一驾宝车。那车前面是两条虬龙带路,拉车的是四只避水兽,随行的还有未完全化成人形的贝女,同样也是飘带飞扬,环佩叮当。

那人一马当先上了车,看了太一和羿一眼,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随后跟上。

太一还没什么,因为自小跟在帝俊身边,这些东西虽没有用过,但也见过。羿就不同了,看着男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太一的衣着,果然他们像两个野人。可是这炫富小子也太嚣张了,怎么看着这么气人。

太一只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人在这冰封之地弄这么大阵仗,显然不一般,于是与羿使个眼色,两人随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