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迷失在浓雾中的稽查使曹怀,和他走散的两个属下再也没能见面。
那两个人在天亮时分曹怀四处找的时候,发现他们就好像薜萝林的雾气一样,随着天光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曹怀才感到深深的恐惧,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无论自己用什么方法,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难道这个薜萝林,真的有如此大的危机?
曹怀开始犹豫,到底是自己继续往深处追查,还是留在此地,等待神殿其他人员前来增援。
作为稽查使,曹怀有自己的骄傲,从来没有任何畏缩。但昨晚那两个人的失踪,绝对不同寻常。
不能贸然前进。否则不但无法查到结果,还可能白白丢性命!
而与此同时,玩了一夜的杜蘅,终于哼着歌,骑着吃饱的豹子,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踏着晨光而来,早晨树林见散射的光芒,从她身后照过来,让她恍若天仙神女。
李凭站在院子中,看着这一幕,不有得痴了:美!
杜蘅显然心情也挺好,见到李凭还主动打个招呼:“公子啊,你给我讲的故事我都用上了,果然比以前有意思很多。”
李凭不知道她这一夜又找谁、怎么样用故事。只是心中仍然记挂着现在要验证的事情。
眼看杜蘅绕过他,就要朝不远处的那座异样的小山走过去。
他脸色平静:“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带我一起去。”
他一下胆子大了这么多,杜蘅有些意外,看着他轻轻笑,倒是没有拒绝,反而伸手拉着他的手,将他一起拉在赤豹的后背上,轻声的对身下的坐骑说:“阿狸,去那边。”
一路风驰电掣,昨天晚上杜李凭走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到达的地方,在赤豹的脚程之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那处山顶。
李凭从上往下一看,立刻忍不住就用双手捂住眼睛——太刺眼了,这光实在是太刺眼,下面是什么?眼睛快要看瞎了。
翅赤豹很快悬停在距离山顶一两米的地方,李凭才清楚地看见,这山从上到下,没有草木,没有石头,只是金灿灿地落在那里,由乱七八糟的许多东西组成,而坐在他前面的杜蘅,施施然的从身上掏出一大把金箔、灵符、金币、珠宝……零零碎碎许多东西,手指一松,直接撒下。
李凭当场目瞪口呆,再次看看那座金山,又愕然的抬头看向杜蘅,嘴巴开开合合,差点咬到舌头:“这一整座山……全是你扔下的这些东西?”
杜蘅施施然点头:“对啊。我每次杀了人之后,都会把他们身上的贵重物品带来,扔在这里。久而久之,这里越堆越高,不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李凭的喉结剧烈滑动,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聚沙成塔、积土成山。古人诚不欺我,你有这爱好,有这精神,不应该在这里当女神,应该去海上当精卫,说不定大海早就被你填平了。”
“精卫?什么是精卫呀?”杜衡显然又被他的话,勾起听故事的兴趣,今天还没有什么剧本让她想演呢。
李凭一时间没有说故事的兴趣,只是再次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金山,想想刚才杜蘅丢下去的那一把东西:要积累成这么大一座山,得需要多漫长的年岁,又需要她杀多少人,才能用金银珠宝,堆出如此骇人的一座金山?
再抬头看上面前言笑轻柔的神女,李凭忽然觉得浑身发凉:这样杀人如麻,手上人命无数的女人,真的是自己能够随意挑衅的吗?
这么看来,她前几天不论是打自己耳光,还是打自己屁股,都实在是太心慈手软了。
李凭膝盖一软:我现在跪下,还来得及吗?
“能不能让我下去看看?”现在李凭说话的语气和声调,立刻礼貌了很多。
杜蘅对他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大方,伸手一拍赤豹的后背,两人便落在那座金山上。李凭抬脚往前走两步,听着脚下发出的咔嚓声,也不知道自己是踩断了什么。
如今再低头,看着这上面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李凭不但眼睛疼,而且心肝都发颤:这不是金山银山,这明明是累累白骨山!这里的每一块金币,每一张金箔,每一颗珠宝,都占着人命和鲜血。
代表曾经有人命丧在薜萝林中。
终于深刻的感受到了,为什么连神殿的人,都不愿意踏足此处,为什么提起薜萝林,众人皆是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有这样一座金山镇压,无论是谁,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李凭的手有些颤抖,弯腰捡起随处可见的那些金箔和灵符,有不少上面还有神魄之力残留,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淡化。可见杜蘅在薜萝林中,对神殿之人下手,同样毫不心慈手软。
“你杀了人之后,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东西捡回来?”
杜蘅语气十分平静且随意:“我也没办法,阿狸不太喜欢吃这些,嫌磕碜牙。”
所以,杜蘅在每次杀人之后,将尸体直接喂给赤豹,而这些人身上带的金银珠宝,都被她随手扔在这座金山上。
凡是进入薜萝林的人,都是凭空消失不见,没有人发现其踪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明确的死状、死亡的地点,未知的东西,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这就是众人对薜萝林愈发恐惧的原因。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薜萝林是我的地界,我明确说过,不许任何人私自闯入,可是他们都不听。”
“不听——你就把他们都杀了?”
“不然呢?”杜蘅对他的问题更加不解:“违背我的意愿,私自进入我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
“这些——”李凭的声音干巴巴:“都是你一个人的杰作?”
“不是啊。”不等李凭松口气,就听杜蘅继续说:“除了我,当然还有阿狸的功劳。”
也就是说:杀这么多人,攒这么一大座金山,这漫长的岁月,都是杜蘅和这只赤豹两个人。他们一直在镇守薜萝林,那么杜蘅她到底活了多久?难道真的是神?
李凭瞬间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捏一把汗。
他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金箔,小心翼翼的放在金山一角:“先说好了啊,我比较穷,没什么钱。我先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放这里,你尽量别杀我。”
杜蘅顿时笑起来:“走吧,回去,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没事,李凭心想,不就是一千零一夜吗?没问题,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相信自己能够稳住这位暴君,让她始终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在每一章的结尾,在每一个深夜睡觉之前,都会留下足够的引子,保证她听了这个,想下一个。不会轻易动杀我的念头,就算动了,杀我之前她都会想,故事没有听到完结,岂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