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全集:凌渡宇合集(全12册)

第十册 异灵 正文2

字体:16+-

老人脸容一正,抬头望向天上,心神似已飞往无限远的天外,好一会才带着人群,折回原先的路线,逐渐远去。

凌渡宇眼光追踪而去,视线已被密麻麻的人群阻挡,再看不见这举动奇怪的老人,四周的人纷纷向凌渡宇投以奇异的眼光,他听到四周的人群中,有人耳语道:“奇怪,兰特纳圣者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

车子又再通行无阻,看来适才是为了让这群人通过马路,阻塞了交通。

凌渡宇条件反应地驾车,心中却在想着刚才的兰特纳圣者。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中了凌渡宇什么?

车行半小时后,来到临河而筑的一所五星级大酒店。

今晚,他要在这里度宿一宵了。

一个小时后,凌渡宇梳洗完毕,穿着轻便的T恤牛仔裤,来到酒店内的餐厅门前。

凌渡宇轻松地踏进餐厅,一名侍者迎上来道:“先生!预订了台子吗?”

凌渡宇摇头。

侍者脸上泛起抱歉的表情,礼貌地道:“你可以稍待一会吗?”

凌渡宇待要答应,来了个领班道:“阁下是否凌渡宇先生?”

凌渡宇微一错愕,点了点头。

领班堆起恭维的笑容道:“贵友在贵宾厅内等你,请随我来!”当先带路前行。

凌渡宇天不怕地不怕,毫不犹豫跟进,心内嘀咕:究竟会是谁?难道是沈翎?他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情在餐厅给他一个这样的惊喜。

领班把他引进一个独立的厢房内,一张长台,首尾燃点着两台烛火,银色的餐具,台心的鲜花,洋溢着浪漫的气氛。

长台一端靠墙的主家位,坐了位传统印度华服的女子。

凌渡宇一见,大感愕然,道:“什么?是你!”

女子脸上冷冰冰地,吝啬地把动人的笑容收起来,道:“请坐吧!”

原来竟是手握几家赌场、被尊为大小姐的海蓝娜。

凌渡宇老实不客气坐在长台的另一端,遥望着另一端的海蓝娜。

海蓝娜浅紫蓝色的头巾,配着一身轻柔的湖水蓝底印白花的纱裙,在烛光掩映下,神秘而不可及。

海蓝娜淡淡道:“我为你要了一个精美的素餐,在这个六年一度的圣河节,你不会反对吧?”

凌渡宇做了个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另有一种想法,海蓝娜是因为不愿有人在她面前吃肉,才显得这样体贴。

侍者捧上素餐和薄饼,退出房外。房内剩下他们两人。

左侧是落地大玻璃,俯瞰着恒河。

灯火点点在河面上移动,众多信徒在进行宗教的仪式。

凌渡宇看看海蓝娜面前的台面空空如也,清水也没有一杯,奇道:“你的晚餐呢?”

海蓝娜平静地答道:“今天是我断食的日子,请不要客气。”

凌渡宇恍然道:“噢!快是月圆的时刻了。”难怪海蓝娜是那样平静和轻缓。

修炼瑜伽的人,每选择满月和新月时断食,不吃食物和清水,因为他们认为这可对抗月亮对人身心的影响力。

月球的引力,在这两个时间达到最强的力量,因为太阳、月亮、地球在同一在线,造成地上潮汐涨退。人的身体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月球在这两个时刻,亦同时影响到人体内的“潮汐”。

据研究,满月及新月后三天内,月球的引力把人体的水分吸到脑部。这异常的变化,形成焦虑、不安、亢进等情绪。另有一派理论,则认为月亮在这两个时间,影响气压,以致产生连锁的影响,及于人体内的血压升降和腺体的分泌,结果当然影响到人的情绪。

瑜伽的手段是通过对物质身体的控制,达至对精神的控制,所以在满月和新月前的三天,瑜伽师会进行断食,以减少身体内的水分,就是这个道理。

凌渡宇倒不客气,伏案大嚼起来。海蓝娜蛮有兴趣地看着他进食。

凌渡宇笑道:“你远道来此,设宴招待,是否心中不服气,想搜还我一次身?以牙还牙!”

海蓝娜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倍添艳丽,显然是回想起当晚的气人情景,好一会神色才恢复平静无波,避而不答道:“今趟是有事相求。”

凌渡宇愕然,道:“你……”

海蓝娜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我代表一位很特别的人来请求你们。”

凌渡宇给她弄得糊涂起来,指指自己道:“我们?”

海蓝娜点头道:“是的!你们!”

凌渡宇沉默起来。“你们”当然是指他和沈翎。难道她也想象王子一样觊觎他们要发掘的“东西”?他实在不愿将眼前这看来玉洁冰清的美女,和贪婪连结起来。

海蓝娜虽在凌渡宇的灼灼眼光迫视下,依然问心无愧地淡然自若,缓缓道:“放心吧!我代表的人和王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无论你们掘出任何宝物或在这世俗里很值钱的东西,他也不会沾手。”当她提到她代表的那人时,神色间自然透出高度的崇敬。

凌渡宇呆了一呆,仔细端详她美丽的俏脸,不解地道:“那他有什么请求?”

海蓝娜吁出一口气,轻轻道:“我只是负责为他传话。”

凌渡宇静心等待,海蓝娜有种宁静致远的特质,使人和她一起时,感到一切都是和平、安静、美好。

海蓝娜续道:“他说:他想下去看一看,就是那么多,绝不会带走任何一样物质化的东西。”

凌渡宇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沈翎要发掘什么东西,故此无从作出任何判断,事情愈来愈不简单。王子也可以说是通过沈翎的异常行为,估计沈翎志不在石油,从而要求分一杯羹。海蓝娜代表的这个人,似乎知道的又比王子更为深入,他的请求亦更是奇怪。究竟这是什么一回事?

“不取走任何物质化的东西”,对比是“会取走非物质化的东西”,那又是什么东西?“精神”是非物质的,那又和深入地底的一个洞有何关系?

海蓝娜见凌渡宇苦苦思索,先发制人地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可以明白他。”

凌渡宇迫问道:“他是谁?”

海蓝娜道:“现在还不能说。”

凌渡宇心中有些许愤怒,沉声道:“你的请求,为何不直接向沈翎说……”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他不会拒绝大小姐你的要求,无论是如何地不合理。”

海蓝娜脸上再起红云,垂下头道:“你和我代表的人,都是非凡的人,我以为你们会明白对方。”

她这样一说,凌渡宇知道海蓝娜真的只是个传话人,她羞态可人,刺激起凌渡宇,使他步步进逼,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上沈翎?”

海蓝娜抬起俏脸,深澈清美的秀目,一触凌渡宇透视心灵的锐目,不敌地垂下目光,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我怕见他!而你是他的好朋友。”

凌渡宇大乐道:“怕什么?怕爱上他吗?”

海蓝娜料不到凌渡宇这么单刀直入,大胆了当,俏脸更红,头垂得更低了。

凌渡宇微笑不语,欣赏着对方动人的女儿情态。

足有数分钟之久,海蓝娜勇敢地仰起俏脸,红潮退去,坚定地道:“是的!你说得很对,因为我心中另有所爱,不能再接受这以外任何的爱了。”

凌渡宇愕然道:“你结了婚吗?”

海蓝娜脸容恢复止水般的平静,摇头否认。

凌渡宇失声笑道:“既然非名花有主,你怎能封起别人追逐于裙下的门路,你怕爱上他,这表示你对他大有情意。”

海蓝娜摇首道:“这是很难解说的,我也不想再谈。”

凌渡宇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找我,难道我没有吸引力吗?你不‘怕’我吗?”

海蓝娜软声道:“凌先生!”她语声中充满恳求的味道,把对方凌厉的词锋,一下子化解于无形。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让我和沈翎谈过再说。”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海蓝娜默坐不语。

凌渡宇正要离去,海蓝娜道:“假若你们需要资金,无论多少我也可以付出。”

凌渡宇离开桌子的那一端,走到海蓝娜身前,俯下头去,离开她晶莹的俏脸数寸的地方说道:“你既愿付钱,那天为何又要赢沈翎的钱。”

海蓝娜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发展到那情况,我原本是蓄意输一大笔给他的。”

凌渡宇一呆,随即大笑起来,转身往门走去,留下海蓝娜在背后。

一路往房间走去,他的心神仍然转在海蓝娜身上,当晚在赌场时,海蓝娜牌面的三条K,比起沈翎的三条A是输多赢少,看来她的话非是虚语,可是造化弄人,她最后来了一条K,成为“四条”,胜了此局。

他又想起沈翎未翻过来的底牌,有点后悔适才没有乘机问一问海蓝娜,不过这也好,这成为了他们两人间的事了。

来到房门前,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门隙一条断发上,他出门时,曾抽下一根头发,以口水黏在门隙处,门环挂上“请勿骚扰”这牌子,目下头发断了,显示有人曾进房内。

他犹豫片晌,终于如平常地推门进内,警觉性提到最高。

几乎同一时间,一把性感的女声道:“回来了吗?”就像妻子对下班回来的丈夫的欢迎语。

云丝兰安然挨坐在房内的沙发上,左手优美地拿着长长的烟嘴,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烟雾在她的俏脸前升起,**的大眼,带着野性和挑战。

她穿了鹅黄色的两件头套裙,有点男性化的西装外套上衣内,是银白的丝质恤衫,颈项处挂了一串珍珠,光华夺目,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高雅中带有使人心动的魅力。她说话时,两颗月形的耳坠轻轻颤动,惹人遐思。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是星探,一定不会放过你。”他的目光这时才有余暇打量放在她面前小几上的小型录音机。

云丝兰深深吸了一口烟,笑道:“多谢好意,但却不用了,谁不知道云丝兰是印度最红的艳星,今届的影后。”

凌渡宇呆了一呆,摇头失笑,关上门,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两人的目光交缠一处。

云丝兰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道:“你是个性感的男人!”

凌渡宇回敬道:“你是个性感的女人。”

云丝兰动人一笑,以近乎耳语的性感声音道:“你还未真正尝试过我的滋味,否则你这句话,将会有感情多了。”

凌渡宇“咯”一声吞了啖口水,只觉喉咙有点干燥,给云丝兰这样主动挑逗,是极难抗拒的。

凌渡宇感到有改变话题的必要,指着几上的录音机说:“你不是特别来放段音乐给我欣赏吧?”

云丝兰淡淡道:“我要给你听的,比贝多芬或巴哈音乐更动人,那是你和你的大探险家朋友的美妙声音。”

凌渡宇动作凝住,沉声道:“你要怎样?”他思路极快,立时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云丝兰道:“果然是凌渡宇,一个使恶势力束手无策的人物,没有错,那晚王子要我跟踪你,在窗外偷听你两人说话。我也想不到,只看你一眼,便给你发觉了,幸好我录下你们的说话。”眼睛望向录音机,续道:“这盒翻录的版本,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凌渡宇不怒反笑,舒舒服服挨在沙发里,道:“你究竟想怎样?”

云丝兰身子前倾,媚声道:“你知道假设这录音交到王子手里,后果会是怎样?”恤衫的胸口开得很低,这样前倾,凌渡宇的眼光不期然地望进她深深的乳沟内。

眼前奇景消去,她坐直了娇躯,脊骨挺得直直的,高耸的酥胸,颤颤巍巍,尤其是有了刚才的春光乍泄,更增人的遐想。

她确是男人的大克星,举手投足,莫不把对方的心神吸摄。

凌渡宇发觉自己没法生起对她应有的愤怒。

凌渡宇吸了一口气,道:“说吧!”

云丝兰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要你为我杀一个人!”

凌渡宇皱眉道:“你当我是谁,一个职业杀手?”

云丝兰道:“不,我知你是个怎样的人,我手上有很详尽的关于你的资料,你是绝不反对杀这个人的。”

凌渡宇道:“谁?”

云丝兰道:“王子!我要你杀他,在你把东西掘出来前,干掉他!”

凌渡宇神情一愕,奇道:“什么?你不是为他工作的吗?”

云丝兰笑了起来,这次笑声含着深刻的悲愤,恨恨道:“我不止为他工作,还是他的情妇、他的玩物、他巴结政要的工具。”

凌渡宇恍然大悟,那次在赌场遇上云丝兰,敢情并非巧合。她是奉王子之命,来监视沈翎,难怪赌场的人这样慑于她的威势,谁敢惹她的强硬后台。

一时间默然无语。

凌渡宇打破僵局,道:“你这样来访,不怕王子知道吗?”

云丝兰傲然道:“我对他太有用,除非犯了他的大忌,他还管我不着。何况,他要我色诱你来加以控制。”言罢轻摆娇躯,作了个动人的姿态,仰脸给了凌渡宇一个飞吻。

凌渡宇的心脏触电似的跳了几下,叹口气道:“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靠山,你还能横行无忌吗?”

云丝兰首次垂下头,幽幽道:“你知道吗?由我十五岁开始,便想杀他,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妈妈生我时难产死了,自我懂事开始,我的家便是街头,爸爸带着我从南印度,一直流浪到北印度,我们偷、乞、骗,什么也干,还是吃不饱、睡不暖,未曾经历过那种日子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学懂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开锁、偷东西、打架。我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云丝兰猛地抬起头来,道:“不!我不愿意说了,你也没有兴趣听,是吗?”

凌渡宇柔声道:“傻女,说吧说吧!我正在留心听。”

他的声音温厚平和,使人感到能真心信赖。

云丝兰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我不会忘记,至死也不会忘记,那是下大雨的黄昏,爸爸站在那里,一架黑色大房车铲上了行人路,爸爸就倒在地上,他附近的地上全是血、血、血……”

云丝兰脸上满是惊悸,可见当时的惊吓是多么深刻。

云丝兰沉声道:“一个人从车上走了出来,一脚踢在垂死的爸爸身上,诅咒道:‘踢死你这贱种,居然敢阻我去路。’我要冲上去拼命,有人拦着我,告诉我那人就是王子,哼!就是王子!”她语声中的恨意,使人不寒而栗。

凌渡宇道:“既然你和他有这样的过节,为何又跟着他。”

云丝兰放纵地笑起来,泪水却不停地留下,好一会笑声停止,缓缓道:“十七岁时,我考进了一所明星训练学校,造化弄人,原来那是王子辖下的企业之一,一天他来巡视,看中了我,以后的事你可想象得到,他捧起了我,使我成为千万人羡慕的偶像。可是每天我都想杀死他,但杀死他后,我的一切也完了,他的手下绝不会放过我,我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那是比噩梦还可怕的经验。”她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深如大海的无奈和对自己的恨意。

云丝兰道:“所以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时,我立刻想到求你杀掉他,只有他死了,我才可以真正地生活,过我自己决定的生活。”

凌渡宇道:“杀这种人我绝不手软,问题是可否在发掘后,而不是之前。”

云丝兰站起身来,走到凌渡宇身前,直至双腿碰上凌渡宇的膝头,才跪了下来,一双玉手按着他的大腿,香唇蜻蜓点水地吻了对方一下,微笑道:“傻子!你太不明白王子,这人从来不遵守任何誓言,绝不会把好处分给任何人,只要他掌握到你们所知的一切,你们便完了,所以你只能在那样的情况出现前,”她用左手掌沿着自己的咽喉做了个切割的手势,道:“割断他的喉咙。”

凌渡宇道:“想干掉他的人必然很多,但直到今天他仍活得那样好,可知并非易事,这还不要紧,问题是据我推想,很多为我们工作的人,由工程师以至工人,可能都是他指派来或受他操纵。他假若死了,我们的计划怎样进行。”

云丝兰站起身来,道:“这是你的问题了,记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比王子先动手。”她递过一张纸条道:“这个电话号码,可以找到我。”

她推开了门。

凌渡宇扭头叫道:“你不是要色诱我吗,为什么赶着走?”

云丝兰扭头沉声道:“今天是我爸爸的忌辰……我……很喜欢你。”指了指几上的录音带,道:“那是唯一的一盒,你……爱怎样便怎样……”

动人的身形,随着闭起的门,消失不见。

凌渡宇来到开采的营地时,是次日的早上十一时。

风雨交袭下,整个营地陷在白茫茫的豪雨里,视野不清。

营地在一个四面围着高山的盆地核心处,庞大的钢架竖立起来,广大的营地围着铁网,车进车出,数百工人在忙碌着,进口处守卫森严。

他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造房子内找到沈翎,后者正沉着地与一群工程师开会,研究工作的步骤和程序。

凌渡宇进入会议室,沈翎略作介绍后,他被安排坐在沈翎身侧。

总工程师艾理斯是英国人,有丰富开采油田的经验,指着会议桌上一个立体的地势图道:“这是瓦拉纳盆地,我们的开采点,位于盆地的正中央处。”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艾理斯道:“我们曾通过地形分析,遥感勘探,和查阅有关的资料,对于地层的组织,有了一定的结论。”

众人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大感兴趣,石油的开采,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必须根据地质的结构和变化,决定钻井的方法,才不致事倍功半。

艾理斯道:“这由威正博士解说。”

威正博士是位四十多岁的美国人,身材瘦削,唇上蓄了胡子,面相精明,道:“坦白说,瓦拉纳盆地并不是钻井的好地方,地面构造非常复杂,以浊积岩体为主,构造上产生了高陟背斜,多断层,兼且地层坚硬,膏盐和垮塌层段密集相连。”

凌渡宇听得头也大了起来,这是非常专门性的名词,叫他们这个门外汉一头雾水。

沈翎沉声道:“这对钻井会产生什么后果?”

威正博士答道:“因为地层复杂,使钻井过程内,会遇到很多不能预料的情况,例如井壁易于垮塌,发生恶性井漏或强烈井喷,钻井液柱平衡地层压力困难,井眼缩径,以致发生种种不能预估的意外……”

另一位印度籍的工程师山那星插口道:“这会使到钻头选型频繁,拖慢了工程的进行。兼且钻井时地层崩塌意外发生时,钻井液将受到严重污染,会毁坏钻油台的机械操作。”

总工程师艾理斯接口道:“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固井的作业非常困难,尤其是沈翎博士指定油井必须可容一架升降机在井内自由升降,这将把成本提高至一般油井的十二倍以上,假设井深不是沈博士要求的三千米,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沈翎道:“这是我重金聘你们来此的原因,钱没有问题,我只想知道,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艾理斯道:“办法总是有的,我们已在固井方法上动了脑筋,例如要采用能耐高温、防黏卡的优质磺化泥浆体钻井液,预备好各类型的钻头,采用大斜度定向井、水井、丛式井的混合技术,加大套管尺寸……”

当会议结束时,是当日下午三时正。

凌渡宇和沈翎两人留在会议室内,吃他们的午餐。

默默进食。

两人情绪有点低落,开采的工程看来是非常艰苦。

正是内忧外患,交相迫煎。

凌渡宇道:“我想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相信你是要采石油。”

沈翎道:“当他们银行户口内的数字不断增大时,哪还理会在干什么。”跟着眨眨眼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和他们的合约上列明只需遵照指令,弄它个深井出来,其他一切无权过问。”跟着压低声音道:“山那星可能是王子派来的监视的人,三日前才来报到。”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好了!现在到了你和盘托出的时刻了。”

沈翎微微一笑道:“当然当然!我怎敢再瞒你。”

凌渡宇道:“说吧!”

沈翎脸容一正,道:“你听过著名的‘死丘之谜’没有?”

凌渡宇愕然道:“当然听过,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奇谜之一,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印度文明的起源,来自印度河文明,代表印度河最早和最重要的两个古城遗址,是位于现今巴基斯坦信德省的“摩亨佐达罗”城址和旁遮普省的“哈拉帕”城址。根据碳十四的测定,这两个城的年代应是介乎公元前二千年至三千年间,面积约二.五平方公里,人口估计三至四万人。城市颇具规模。

沈翎站了起来,道:“来!让我带你参观参观。”

凌渡宇醒悟他怕被人偷听,忙随他一道往外走。

走出房子外,两人精神大振。

使大地化成一片迷茫的季候雨,被高挂的艳阳取代,湿润的植物在阳光烈射下,散发着翠绿的生机,植物清新的气息,扑面迎来,极目远眺,远处环绕的高山,挂着一条条由上往下的白线,隐闻隆隆的水声,是暴雨造成的飞瀑。

凌渡宇道:“这地方特别热。”

沈翎极目四方,答道:“这是盆地,四周高起,中间凹陷,热气不易消散,尽管日落西山,还是很热,你知道吗?只是清理开采区内的树木,便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凌渡宇望着营地中央的巨型钢架结构、远近的房舍、在活动的数十部货车和工人,叹了口气道:“真不简单,这事你筹备了多久?”

沈翎若无其事地道:“五年了!”跟着道:“来!”

两人走上凌渡宇驶来的吉普车上。

沈翎把吉普车一直驶出营地外,停在一个高起的山丘上,这处刚好把营地全景尽收眼底之下。

两人下了车,来到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沈翎道:“你对死丘的事知道多少?”

凌渡宇把记忆中的资料整理一番,道:“在公元一九二二年,印度著名考古学家巴纳尔仁,在印度河中央一个荒岛上,发现了一处远古城市的废墟,就是印度河文明的两个古文明遗址之一的‘摩亨佐达罗城’。”

沈翎道:“你对古城的年代,有没有下过研究的功夫。”

凌渡宇摇头。

沈翎仰头大力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闭上双目,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却有,事实上,自二十七岁开始,到现在我四十一岁了,从未有一刻停过对它的研究,断断续续地,我在该城进行了大小百多次的广泛发掘。

“据惠勒著作的《印度河文明》一书,断定它的年代在公元前二五零零年至一五零零年间,这个判断,是最流行的说法。年代的问题暂且不论,最奇怪的是,从废墟里所发掘出来骷髅分布的情况来看,古城的居民是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全部死亡的,所以考古学家把这古城称为‘死丘’。古城为何会突然毁灭?古城的居民为什么会在同一天内同一时刻全部死亡?这成为印度河流域古代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谜。”

凌渡宇皱眉道:“我曾看过点有关这方面的著作,一些学者从地质学的角度来阐释,认为由于远古印度河河床改道,发生地震,河水泛滥,引起了突如其来的大水患,把河中央小岛上的古城摧毁,城内居民一齐被淹死。”

沈翎不屑地道:“这是雷克斯撰写的《印度河古代城市衰亡录》和威尔帕特的《印度新史》所提出的说法,这些人只可用他们能理解的方法去解释一切,其实漏洞百出。

“他们也不想想,假设真的是大洪水为患,古城内居民的尸体,当会随水漂流远去,城内没有可能保留大量的骷髅。我曾仔细察看遗址,并没有发现任何遭受特大洪水的证据。”

凌渡宇沉吟不已,暗忖是不是一场大瘟疫造成的集体死亡,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断定,因为人类的知域内,还没有任何急性传染病能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内,使全城人一齐死亡。而且从骷髅分布的情形分析,当时有些死者是在街上散步,又或者在房舍里干活,不似患有重病。

凌渡宇道:“是不是别的种族大规模入侵造成的呢?”

沈翎道:“这说法可能有点道理,可是当时其他的种族,根据现存的考古资料,还没有那个倾向和力量。有人认为是雅利安人,但他们的出现,是几个世纪后的事了,入侵的不会是雅利安人。据考古发掘,当时有居于俾路支斯坦的部落,有和伊朗部落相连的诸部落,他们的移动规模极少,应该不能造成这类消灭全城数万人的灭绝大祸。”

凌渡宇道:“你的想法是怎样?”

沈翎眼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他一生人都在探索大地上神秘的一面,那是他的生命和目标。

沈翎望向凌渡宇,吸一口气道:“在死丘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痕迹,只能用大爆炸去解释。

“发生爆炸的中心区域,所有建筑物全部夷平,爆炸的痕迹十分明显,破坏程度由近而远,逐渐减弱,只有最远边的建筑物得以幸存。”

凌渡宇脑海中勾出古城爆炸的骇人情景,隆的一声,地动山摇,建筑物泥沙般塌下,震力一下子摧毁了数万人命。

沈翎从衣袋中取出一块石头,递给凌渡宇。

凌渡宇拿在手中掂掂,颇为沉重,似乎是泥土和矿物扭结而成。

沈翎道:“这是我在废墟内找到的,是黏土和合着矿物烧结而成,我曾经把这拿去化验,证实使这块东西烧成的熔炼温度高达摄氏一千四百度至一千五百度之间,”他吁出一口气,严肃地道:“这样的温度,只有在冶炼场的熔炉里,或持续多日森林大火的火源核心,才可以出现。”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这样的森林,在此岛上,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可是这块东西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是什么道理?

沈翎道:“你听过印度流传的一次奇特的大爆炸吗?”

凌渡宇霍然一惊,他从没有将这传说中的大爆炸,和死丘连在一起。

相传在印度的远古时代,发生了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爆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引起了“无烟的大火”、“河水沸腾”、“鱼被烧焦”,爆炸后的情景更是耸人听闻,产生了“紫白色的极光”、“银色的云”、“奇异的夕阳”、“黑夜中的白昼”……

凌渡宇望向沈翎,后者沉醉在这远古的异事里,眼中充溢着向慕的神情。

这时西方天际有团颤动的大黑影在空中掠过。

沈翎也看到了道:“那是蝗虫群,又有农作物要遭殃了。”

凌渡宇回目四望,这美丽的土地,偏是多难多灾,古今依然。

沈翎道:“你想到了!”

凌渡宇点头。

这样的爆炸,只有现今的核爆炸可相比拟,但那是在距今三千六百多年前,根本不可能出现核子爆炸。

沈翎道:“据我最初推想,可能是一块庞大无匹的陨石掉到古城去,但那只会造成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古城一点渣滓也留不下来。”

凌渡宇默不作声,他推测到沈翎一定是有了惊人的发现,可是眼前这开采点,和古城相距数百里,究竟有什么关连呢?

沈翎道:“于是我想到,可能是有一艘外太空飞来具有高度文明的宇宙飞船,经过漫长的旅航后,在古城上空爆了开来,毁灭了古城。”

凌渡宇依然没法把这推断和目下进行的庞大工程拉上半分关系。

沈翎道:“于是我进行了一个以古城为中心点,逐渐扩展的仔细搜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我发现了这块宝贝。”

他从袋中取出一块两寸乘两寸的扁圆形物体,银光闪闪,细看下又变成灰色、褐色、深黄,叫人难以肯定,不知是什么质地。

沈翎默默地递过去给凌渡宇。

凌渡宇接过扁圆物体,一拿上手,怪叫起来道:“这是什么?为何像羽毛那样轻?”用手一捏,有些许弹性,似乎是种有机的物质,叫人难以形容。

沈翎早知他会惊怪,淡淡道:“说得好!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物质,因为它从未曾在地球上出现过。”顿了一顿,脸容严肃起来,道:“我曾把它拿到世界上设备最好的实验室。”

凌渡宇精神一振,静待沈翎说出研究的结果。

沈翎看见凌渡宇期待的神情,苦笑摇头道:“结果令人更糊涂,就是这几个实验室都有截然有异的结论,例如西德的一个化验所,便说它是外太空掉下来的坚硬物质,尽管核爆也不能将它熔解。另一间在华盛顿的核子研究所,却说这可能是一种生物死去的肌肉纤维,因为那种组织不可能是无机性的。法国的一间实验所说的最奇怪,他们说它是一种仍有生命的物体,因为它的分子,对光、热等,都有一种奇异的反应。众说纷纭,叫我不知信谁才好!”

凌渡宇沉吟半晌,抬头道:“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假设这物质确是连核爆也不能摧毁的东西,那印度史前的大爆炸,便可能是比核爆更奇异的力量造成,难道是有宇宙飞船玤来到地球上,却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外,撞入了地壳里?”

沈翎道:“没有错,就在我们脚踏之下。”

凌渡宇脸上泛起前所未有的凝重,沉声道:“你怎知道?”

沈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望向晴空,缓缓道:“找到这物体后,我心中形成了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那艘宇宙飞船玤,是用非常难以毁灭的物质造成的,虽然发生故障,产生了把整个古城毁去的意外,可是它仍是安然无恙。一是修好后,飞离了地球;一是发生了不能弥补的损毁,那是我们不能想象的意外……”扬了扬手中的扁圆物体,道:“把船身造成某一程度的损伤,掉下了这东西,而飞船却撞进了地层内。

“于是我把搜索的范围逐步扩大,经过了差不多一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成果,她就是在我们脚下三千米深的地方,我变卖了所有收藏和家当,筹措了达八亿美元的资金,进行这庞大的计划,不过最后仍是经费未足,其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渡宇凝望对方,道:“你怎能知道‘她’在脚下三千米的深处?”

沈翎一拍凌渡宇的膊头,笑道:“凌,你真善忘,忘了老哥一项惊世的专长。”

凌渡宇恍然而悟。

沈翎是一个“魔叉探物者”(Dowsing),而且是最好的一个。

魔叉探物是始于中世纪时的一种奇异的技术,施术者以榛木、花楸木、柳木枝杈或分叉的金属棒,两手持着两端,悬摆平胸处,探测水源、矿藏、财宝、文物,甚至尸体等隐藏的物体。

探物者紧握探杆两叉,当收到隐藏物发出的频振时,探物者会生出感应,肌肉不自觉地收缩、弯曲或颤震。

凌渡宇想想,道:“我知你是世界顶尖儿的探物者,以往和你出生入死时,亦多次靠你这种异能,得以死里逃生……但……”

沈翎打断他道:“还记得那回在撒哈拉大沙漠,我在断水两日后,找到地下水源吗?”

凌渡宇笑道:“那种要命的口渴怎能忘记!”

沈翎笑骂起来,真是本末倒置,罔顾隆恩。

凌渡宇正容道:“我绝不怀疑你地底探物的能力,然而有两个问题存在,首先,你怎能确定地底下是艘外来用同样物质造成的宇宙飞船;其次,那是三千米下的深度,而不是数米下的流水。”

沈翎道:“没有事能瞒得过你,我自十七岁学懂探物的异能时,积聚了无数次的经验,发觉不同类的物体,会引致探杆产生不同的共振,甚至同是矿物,锡和铜的振动便不同,虽然只是非常微异,我却能知道。

“于是当我找到这非地球的物质时,做了一个小实验,实验直接而简单,就是把它埋在土内不同的深度,再去感受和把握它振动的频率,结果是怎样?你知道吗?”

凌渡宇道:“是怎样?”

沈翎道:“一点反应也没有。”

凌渡宇瞠目结舌,这答案出人意表,假设一点反应也没有,沈翎凭什么利用这实验得来的知感,探测出刻下脚踏之地,藏有同类型的物质。

沈翎吁了一口气,道:“我尝试了足有三个多月,所有努力均告失败,就在我最失望、最颓丧的当儿,最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把那东西埋在土下十米的地方,一如以往,所有尝试都失败了,我觉得很疲倦,将魔叉探杆挂在颈项间,坐了下来,不自觉地盘膝打起坐来,通过深长的呼吸,进入冥想的境界,也不知过了多久,探杆强烈振动起来,吓得我跳了起来,探杆停止跳动,但当我再进入冥想的境界,它又跳动起来,于是我领悟到,必须在冥想的精神境界,才能和这东西产生感应。那种感应的强烈,甚至在数里之外,也可清楚感到,而且有非常清楚的方向感和距离感,所以我只再花了六个月的时光,便找到这地方。她在下面。”

凌渡宇拿起手上的扁圆物体,直勾勾地审视,心神飞越到太空无限的深处。

假设这真是宇宙飞船遗留下来的某部分,那他手上拿着的,就是全人类盼望了无数年代,来自另外一个文明的东西。

这东西具有令人不解的特性,能和人某一种精神状态产生共振。

凌渡宇的眼光转到营地中心的巨大钻油塔去,心想,换了他是沈翎,也会去干同一样的事。

所有人世间的生荣死辱,比起这与天外文明的接触,是何等地不重要。

她在下面。

沈翎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你知他们为什么唤我作船长吗?”

凌渡宇愕然,这和眼下谈论一艘深埋地底的宇宙飞船,又有何关系?

沈翎眼中射出回忆的神情,道:“那天我一人驾着游艇,沿着恒河,一直驶往瓦拉纳西,当时我把魔叉挂在颈部,那时我已找遍了大半个印度,还是什么也找不到,心中沮丧之极,几乎便要放弃。”

凌渡宇的注意力大大提高,心中感到沈翎要说出很关键的事。

沈翎道:“那天天气很好,我一边驾船,来到了瓦拉纳西,忽地迎面来了一只小艇,艇上独坐了一位老人,小艇几乎擦着我的游艇而过,我很自然望向艇上的老人,最奇怪的事发生,忽然间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他的眼睛,我从未见过如此深邃辽阔的眼神,同一时间,我感到挂在颈项的魔叉生出感应,吓得我连忙把心神集中,进入冥想的状态……”

凌渡宇也在沉吟,沈翎遇到的老者会是谁,心中隐约地有个印象。

沈翎的声音提高,显示他陷进令他兴奋的回想里,道:“我突然清楚地感觉‘她’就在我的脚下无尽的深处,在我几乎要欢呼起来时,我的游艇撞上了岸边供人举行圣浴的码头,还伤了几个人,幸好伤势都不重,赔钱了事,不过‘船长’之名,却由是大振。”

凌渡宇现在反对此不感兴趣,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眼神定注沈翎,沉声问道:“你既然是在瓦拉纳西发现了宇宙飞船藏在地底下,为何跑到这五十多公里外的地方来钻洞?”

沈翎沉沉地道:“人类总爱以自己的经验,去测度宇宙其他生物的经验,例如宇宙飞船,我们总爱以我们的交通工具去比较,例如像艘最巨大的油船。”

凌渡宇截断他道:“不用废话,告诉我!”

沈翎道:“很简单,魔叉清楚地告诉我,宇宙飞船横亘在由瓦拉纳西的恒河至我们现在立足之处,长度达五十多公里。”

凌渡宇不能置信地叫了起来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撞进了地层内,怎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来,你曾走遍整个印度,有否看到什么特殊的地理结构?”

沈翎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魔叉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事实,飞船在地底三千多米处。小凌,丢开你的人类脑袋吧!丢开你的盲目和无知,这宇宙的事比任何人能想到的更奇怪千百万倍,‘她’怎样掉进地底,不是我们这舍月球外从未到过任何地方的‘乡下小子’所能明白的,单是这样庞大的宇宙飞船玤,已不是人类能想象的了。”

凌渡宇默然不语。

或者人类最可怜的事,就是自我欺骗。整个人类文明只是活在一个充斥着无知的孤岛上,在广阔无边的宇宙空间里,作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极短途旅行,但我们却要把那当作永恒,将人类变成宇宙的核心。

太多事情是我们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的,就像宇宙飞船玤的体积,在人类的角度来说,那已不能当作一种交通工具,而是整个世界。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凌渡宇和沈翎头戴钢盔,手中拿着无线电话,不断发出指令。

二十多方尺的井眼已开凿出来,位于钻台钢塔底部正中心,粗若儿臂的钢索,从十多米高的塔顶,通过一个定滑轮,把钻杆缓缓吊下来,伸进井眼的巨大套管内。因应升降机的装设,套管是特别定制的,比一般常用的要大上七至八倍。因应这比例,同时用上了三个钻头。

总工程师英国人艾理斯,指导着工人把泥浆管的一端装嵌至套管,泥浆管的另一端,早接驳着钻台旁的泥浆池,只要启动泥浆泵,开动卷轴,水泥浆会通过浆管,压进套管和井壁间的空隙,使水泥形成一个密封环,这是固井的必要步骤。

二百多工人非常戮力地工作,沈翎给他们的工资,是一般的两倍之上,他们怎能不卖命。

沈翎浑身湿透汗水,气呼呼地走近凌渡宇身边道:“怎么样?”出奇地兴奋。

凌渡宇笑道:“才是刚开始,你根本不是开采石油,每件装置都不依常规,我看他们的表情,并非那样乐观。”

沈翎道:“什么困难的事情我未遇过,我订购了大量作打地洞用的炸药,文的不成来武的,掘个洞也不成?”

凌渡宇道:“你倒说得有点道理,这里看来暂时不需要我,我想往瓦拉纳西打个转。”

沈翎道:“去吧!不过要小心点。”

凌渡宇知道他顾忌王子,哂道:“这句话你向自己说吧!”说到这句话时,他已向爬下钻油台阶梯的方向走去。

沈翎在他身后高声呼道:“今晚回来吗?”

凌渡宇高叫道:“不回来了!我订的氧气呼吸系统今天会运来,你代我收货吧!”

三小时后,凌渡宇驾着他的吉普车,来到圣城瓦拉纳西上次度宿的大酒店。

他将车交给了酒店的侍应,悠闲地步入酒店的大堂,右手挽着个公文包,来到服务柜台前。女服务员满脸笑容地帮他办理入住的手续。

凌渡宇一边和女服务员有一句没一句地调笑,眼尾的余光恰好捕捉到四名缠头的大汉,先后从大门进来,散往不同的位置,形成对他的监视网。

凌渡宇心中嘀咕,事实上一进城来,他便发觉到给人跟踪,照理王子答应了不弄鬼,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劳师动众地追蹑他。难道这是另一帮人?

订好了房间,侍应引领着他往十八楼的一八零三室。

凌渡宇神态自若,这还不是对方动手的时刻。

给了赏钱后,侍应离开,剩下凌渡宇一个人。

凌渡宇微微一笑,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套印度人的便服,迅速换上,跟着把头发缠上包布,黏上胡子,再在脸上贴上几块人造肌肉,在脸上抹了一层使皮肤转黑的肤油,立时脱胎换骨,变成个五十多岁、道地的印度人。

这些都是在新德里购买的,现在派上了用场,他有个约会,要保持秘密行事,化装成印度人是唯一的方法了。

他不能这样由正门外出,他敢打赌门外跟踪他的大汉正虎视眈眈。

凌渡宇走到窗前,其中一扇窗是活动的,不过却上了锁,当然难不倒他这个开锁专家,不到半分钟,锁孔传来“的”一声轻响,被他插入的钢丝打了开来。

他把窗门打开,待要探头往外细察,房门刚好传来开锁的声音。

凌渡宇当机立断,一个虎步跳了回来,闪入浴室去。

门被推了开来。

凌渡宇再不犹豫,利用两脚的撑力,迅速爬上了浴室门的顶部,除非来人进浴室,否则从门外看进来,是看不见他的。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冲进房内。

是七、八名大汉涌了进来,门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有人惊呼道:“他由窗门逃走了!”

凌渡宇感到脚下有人扑进来,又退了出去,叫道:“浴室没有人!”此人胸中早有成见,没有望向在近门的天花上悬撑着的凌渡宇。

七八名大汉退出房外,跟着震天的敲门声,从左右传来,这批人必定平日横行霸道,居然逐房搜查起来。

有人在门外道:“追!”

脚步声分向升降机和太平梯的方向去了。

无线电话的沙沙声响起,声音传来道:“点子逃了,守着大门。”

凌渡宇心中暗笑,跃了下来,闪到打开的房门,向外窥视,恰好见到几名大汉的背影,正在隔邻第五间房子拍门。

凌渡宇鬼魅地闪了出去,佝偻着身体,大模厮样向他们走去,实行以进为退。

大汉们惊觉回头。

凌渡宇大声以印地语咕哝道:“什么事?神的兄弟!”他这句话是从那圣者学来,似模似样。

其中一名大汉怒目一睁,喝道:“我们是警察,不关你的事,快走!”

凌渡宇装作畏怯地低下头,急步往升降机走去。

转了一个弯,升降机前守了两名印度大汉,凶光闪闪。

凌渡宇一边回头,一边噜噜苏苏抱怨道:“这样凶恶的人,我要向酒店投诉。”

两名大汉完全没有疑他,喝道:“是警察追捕疑匪,快些走,否则告你阻差办公。”

凌渡宇耸耸肩胛,这时刚好门开,凌渡宇暗叫谢天谢地,走了进去。

大堂处有十多名大汉,目光灼灼地监视着进出的人客。

凌渡宇施施然混在其他人中,走了出外。步伐加快,他估计目下还是在危险中,敌人的行动非常有组织,是一流的好手,当他们冷静下来后,会发现他遗下的衣服和易容药品,从而推测到他的身上。

他在街角截了辆出租车,说了地点,出租车开出。

司机非常健谈,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绍圣城各种好去处。

最后车子在恒河旁的一座大庙停了下来。

凌渡宇付了车资,走下车子,沿着恒河漫步,行人比那天圣河节,至少减少了八成,兼且此处地方偏远,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

人减少了,牛却明显增加,联群结队地四处散游,似乎它们才是大地的主人。

四周逐渐昏暗下来,太阳在西方发射出半天暗红的夕照。炎气稍减。

河水里间中仍见有人在作圣河浴,祈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另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凌渡宇轻松地走着,心中有种出奇的喜悦,无虑无忧,几个星期的辛苦,至此被抛诸脑后。

未来充满希望,假设真能抵达地底深处的宇宙飞船,接触天外的文明,尽管有生命危险,然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忽地想起恒河来,这条印人为之疯狂的河流,为何有这样大的魔力?

假设恒河昔日不是真的曾有治愈伤病的神力,为什么她能千百年来把远在千里外的人吸引来?

现在呢?污浊的河水,只能予沐浴的人更增染病的可能性。为什么会这样?

凌渡宇在另一座神庙前停了下来。

神庙的石阶层层高起,引领至气象万千的神庙正门。

神庙的灯光亮了起来,与夕阳争辉。

恒河的水光把两者公平地反照。凌渡宇抵达印度后,首次感到这古典的浪漫。

他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走了一半,一个娇美的身形迎了下来。

凌渡宇迎上去,促狭地一把抓着对方轻软的纤手,拉着她往下走去。

对方挣了两下,任由他拖着,轻声抗议道:“别人会认为你是个老色狼。”

凌渡宇笑道:“大小姐,我的化装一定很糟糕,否则为何你一眼把我认出来。”

海蓝娜道:“你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别人要冒充也不能。”

凌渡宇道:“那一定是很难看。”

海蓝娜冲口道:“不!”

凌渡宇大乐,笑道:“多谢欣赏!”

海蓝娜脸也红了;嗔道:“你这人……真是的……”

凌渡宇拉着她在石阶旁一隐蔽处坐了下来,海蓝娜抽回她的手。

他们面对恒河而坐,像对蜜恋的男女。

凌渡宇道:“刚才差点不能赴约。”

海蓝娜以询问的眼光望向他。

凌渡宇道:“数十名大汉追捕我。”

海蓝娜道:“是什么人?”

凌渡宇耸肩摊手,表示不知道。

海蓝娜神色很不自然,垂首道:“对不起!”

凌渡宇讶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海蓝娜缓缓点头,泛起担忧的神情,道:“他们是王子的人。”

凌渡宇愕然道:“你怎知是王子干的好事?”

海蓝娜道:“王子一向对我很有野心,多次向父亲提亲,逼我嫁给他,每次也被坚决拒绝,使他暴怒如狂。你知吗!父亲在印度黑白两道是元老级的人物,备受尊崇,只有我这个独女,王子不敢拿我怎样,却誓言会对付任何追求我的人……结果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当然令所有爱惜生命的人望而却步。

凌渡宇气得诅咒起来,这样的恶人,亦属罕有。自己得不到的,亦不许别人得到。海蓝娜无论样貌财富,都是上上之选,难怪王子垂涎。得到海蓝娜,王子将势力大增,有助大业。杀了王子,一石三鸟,既对云丝兰、海蓝娜有利,又免去找寻飞船的障碍,唯一要顾虑的,是如何避过对方的报复。

海蓝娜续道:“父亲曾多次与王子交涉,王子以爱我为借口作挡箭牌,弄得父亲拿他没法,这事仍在僵持中。”

凌渡宇问道:“这和王子找我有什么关连?”

海蓝娜俏脸一红,道:“那次我在酒店餐厅设宴款待你,竟然逃不过他的耳目,昨天他怒气冲冲找上赌场,质问我找你做什么,我当然不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他,他……于是……以为我喜欢上你,怒称要将你碎尸万段……”

凌渡宇自嘲道:“这才冤枉,假设你真是爱上我,那也有点牺牲价值,像现在……嘿!”

海蓝娜急声道:“不!”垂首道:“你和沈翎都是真正的君子和超乎凡俗的好汉,我很欣赏和喜欢你们,只不过我心中另有目标,不再追求世间那短暂的爱情。”

凌渡宇不解地审视她清美的俏脸。

海蓝娜忽地抓着他的手,像下了个重大的决定,站起身道:“来,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后,你会明白一切。”

凌渡宇随着她站起来。

海蓝娜拉着他的手,走下石阶,沿着恒河往东走去。

尽管玉手紧握,心中没有半点绮念,他感到海蓝娜并不似一般的女性,人类两性的爱,对她只是一种亵渎。

远处传来庙宇的钟声,令人听之悠然,心神平静。

在暮色里,行人稀少,只有牛群安宁地徘徊岸边,以它们的方式,享受恒河旁的祥洽。

凌渡宇轻呼道:“蹲低!”

两人刚好来到十多只牛形成的群队里,这一蹲低,牛群把他们掩护起来。

海蓝娜相当机灵,眼光搜索下,看到几名缠头、身穿笔挺西装的大汉,由左侧远处向他们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走来,一边走一边张望,显然在寻人。

凌渡宇轻声道:“他们真有本事,这么快找到这里。”那几名大汉是从他下出租车的方向走来,很可能是找上了载他来此的出租车司机,王子的实力确是非同小可。

海蓝娜凑在他耳边道:“我的快艇泊在前面不远的码头处,可是怎样走过去?”

一离开牛群,再没有掩蔽行踪的方法。

凌渡宇心念电转,转过脸来,由于海蓝娜俏脸紧贴在他耳际处,他这样移动,嘴唇恰好碰上她丰润的香唇,凌渡宇忍不住啜了一下,海蓝娜嗯的一声,欲拒还迎,在此刻敌人环伺中,倍添**刺激。

凌渡宇一碰即离,涌起轻微的罪恶感,一方面侵犯了清雅的淑女,另一方面好像做了对不起沈翎的犯罪行为。这是有意为之,不像当日搜身时抚摸她玉体的迫不得已。

海蓝娜把俏脸垂到胸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入去,耳根红了起来。

凌渡宇强制着自己怦然大跳的心脏,凑在她耳边道:“我往回走,当敌人追赶我时,你立即取快艇,绕回头来接我,切记!”

海蓝娜点头表示明白。

凌渡宇掏出手枪,向着天空“轰”地开了一响空枪。

四周的牛群立时产生反应,受惊猛跳起来,开始向四方乱窜。此时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不用顾虑误伤无辜者。

凌渡宇乘势向后转身奔去。

大汉们惊觉叫道:“在那边!”

另一个大汉惊呼一声,给冲来的牛群撞个正着,滚倒地上。

牛的狂乱蔓延开来,附近的牛**起来,分作几群向不同的方向跑去,凌渡宇知道这些牛野性不大,尽管现在声势浩大,混乱的局面会很快平复下来。

凌渡宇藉牛群掩护,迅速向海蓝娜相反的方向沿海跑去。

一边走,一边伏低蹲高,借着牛群遮挡,时现时隐。

几名大汉发力追来,可是要躲避横冲直撞的牛群,和凌渡宇由二十多码拉远至四十多码的距离。

凌渡宇狂奔了一会,离开了窜走的牛群,他估计大汉们的人数一定远不止此,只是分散成小组来搜寻他,目下他暴露了行藏,一定会惹得远近的人赶来围截。

转念未已,迎头已有十多名大汉向着他飞奔过来。

凌渡宇正犹豫应否改变计划,自行逃走,耳边传来快艇的响声。

凌渡宇大喝一声,一下冲到岸边,凌空一个翻身,恰好落在海蓝娜驶来的快艇上。

海蓝娜欢呼扭转,快艇斜斜切往对岸,至河心时一个急转,往回头驶去。

凌渡宇望向艇后,暴怒如雷的大汉无意识地沿岸追来,不一会变成不能分辨的黑影。

海蓝娜专心驾驶。

凌渡宇坐在艇后,经历着整个月来前所未有的松弛。他为人洒脱,很容易将烦恼事情抛开,从月魔的决斗里(见《月魔》一书),他学会了快乐的真谛:

那就是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这一刻。

现在这一刻,就是眼前的一切:海蓝娜优美的背影、入夜的恒河、沿岸的灯光、闪动的河水、清新的空气、瓦拉纳西、印度。

不用忧怀以往,不用担心茫不可测的将来,全心全意投进这一刻内。

快艇贴着河面急飞四十多分钟后,在一个木搭的码头徐徐停下。

一切是那样悠闲。

码头旁密布高大的杨树,树顶处蒙蒙地一晕灯火,隐约看到庙宇的尖顶,照比例看来,这大庙比他这两星期内所见的庙宇,更为宏伟壮观,庙后山势起伏,气势磅礴。两人弃艇上岸。

连接着码头是条碎石砌成的小路,曲径通幽,绕进树林密处,每隔上一段距离,竖立了一支照明的路灯。

海蓝娜和凌渡宇并肩前行,感染到整个环境那深静致远的气氛,两人静行不语。

大庙在快艇看去,似乎很近,可是两人足足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来到神庙前的广场。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瞠目结舌地凝视着眼前神庙的入口。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神庙,而是从一座大石山,经历无数世代,开凿出来的大石窟寺。寺庙高达六十多尺,大庙入口处的上下四周,凿着密麻麻的宗教半立体浮雕,庄严肃穆,感人心魄。

广阔的石阶,层层升进,延展至石窟寺正门入口的八条浑圆粗大的撑天石柱。

凌渡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海蓝娜道:“圣河寺,来吧!”

海蓝娜带路先行,步上石阶,气象万千的庙门前,聚集了十多个全身素白僧衣的僧人,见到海蓝娜合十施礼。

凌渡宇跟着她走进大殿,忍不住轻呼起来道:“真是杰作!”

庙内的空间更是广阔,足有大半个足球场的大小,庙内正中处是个圆柱体的大佛塔,塔底作莲花座,笔直竖起一支大圆柱,直伸往庙宇五十多尺高的顶部。

向庙门的墙壁,供养着一座三十多尺高的大佛石雕,右手掌心向外,左手垂地,作“施无畏印”,眼帘半闭,使人清楚感受到佛像内在纯净超然的世界。

其他墙壁,满是浮雕,形成丰富多姿的肌理。

千百支香烛,一齐燃点着,香气盈溢,烟雾腾起。

凌渡宇道:“我以为你是属印度教的?”

海蓝娜严肃地道:“我是印度教的一个新兴的流派。”

凌渡宇讶道:“这是佛教的寺庙呀?”

海蓝娜正容道:“无论是什么教,目标也是超脱生死的桎梏,来吧!他在里面。”轻移莲步,向大佛像走去。

大佛像和靠壁间原来还有十多尺阔的空隙,佛座的底部雕满较小的佛像,精微处令人叹为观止。

虔诚的信徒,终其一生,硬生生把一座石山开凿为这样的惊人巨构,使人惊叹。宗教的力量确是庞大无匹。

佛座后的墙壁雕着一个有连续性的佛经本生故事,叙述释迦过去转世轮回的事迹。

凌渡宇道:“人呢?”

海蓝娜微微一笑,伸手往一个石雕按去,隆隆声传来,一道门户打了开来,现出一条长长的秘道,灯光隐约传来。

两人进入秘道。石门在身后关起来。

海蓝娜低声道:“这是僧侣战乱时避难的地方。”

两人往内走去,不一会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石殿内。

石殿的正中供奉着另一座石佛,比外面的石佛小得多,只有十二尺上下的高度,雕工精美,表情生动。

墙壁上有一排排凹进去的方穴,每个方穴都放了一个大瓷瓶,看来是放置人骨的灵。

海蓝娜解释道:“放的是历代住持的舍利子。”

凌渡宇哦了一声,更是不解海蓝娜带他来这里的原因。

一个宽大平和的声音从石像后传来道:“你不明白吗?”说的是他熟悉的藏语。

凌渡宇自然地摇头,跟着愕然大骇,难道这人能看清楚自己脑内的念头?

石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转了出来。

雪白的头巾,雪白的袍服,棕黄的须髯,透视人心的闪亮眼睛。

是他,那天初进瓦拉纳西时,在路上遇到的那充沛着奇异力量的老人——兰特纳圣者。

无论赤身**,又或像刻下的衣袍如雪,都不减半分他慑人的威仪。

凌渡宇望望他,眼光又在表情崇敬的海蓝娜脸上打了个转,恍然道:“原来圣者就是大小姐代表的人。”

兰特纳圣者盘膝坐了下来,道:“坐吧!灵达的儿子!”

凌渡宇几乎跳了起来,哑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出身是绝对的秘密,连他所属的抗暴联盟以及亲密的女朋友卓楚媛亦不知道。

海蓝娜坐了下来,剩下凌渡宇一人愕然站立,一面难掩的惊讶。

兰特纳圣者道:“人世间的秘密只存在耳目间的层次,在我和灵达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坐下吧!儿子。”

凌渡宇盘膝坐下,望着这充满异力的圣者,不能言语。

兰特纳的话,指的可能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便谈及的“心灵传感”能力。

这种能力,几乎已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其存在的力量,只不过一般人,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能运用上这类异力。例如一位身在美国的母亲,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听到儿子的惨叫声,而事实上,后者确在那一刻于万里之外的澳洲,车祸惨死。

这种力量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却不懂怎样去运用。

就像你把计算机给予一个仍在爬行的婴儿,他连开掣也不懂,功用无限的计算机有等于无。

兰特纳圣者说的,又更远远超越了先前所说那种偶一用之的能力,而是一种心灵的交通,不为距离所限制。

凌渡宇天生已有这种传感能力,但比之眼前的老人,只像小学生遇上钻研了一生的老学究。

兰特纳圣者微微一笑,道:“你明白了!”

凌渡宇点头道:“是的!圣者。”这个称呼大异从前,充满着对智者的尊敬。

兰特纳圣者道:“你和你的朋友,在进行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我知道了!”

凌渡宇讶道:“她告诉你吗?”望向海蓝娜,她闭上双眸,面相庄严,像降下凡间的观音。一道灵光闪过凌渡宇,令他叫起来道:“我明白了,那天沈翎在恒河上遇到的艇上老人,就是你,是你触发了他,使他找到了飞船!”

兰特纳圣者点头道:“你明白了,时间无多,我不能不有所行动。”

凌渡宇讶然望向老人。

兰特纳圣者缓缓道:“他的呼唤愈来愈急切了,我没有一刻听不见。”

凌渡宇讶道:“他?”

兰特纳圣者眼中柔柔地闪着正大安和的光辉,道:“是的!他!你们和我的目标一致,都是响应他的呼唤,去找寻他,只不过你和我的思想方式不同吧。”

凌渡宇问道:“他是谁?”

兰特纳圣者脸上绽出个阳光般的慈祥笑容,道:“他并不是谁,而是‘独一的彼’,印度教至尊的真神,便像西方人崇信的上帝。我和他连结在一起时,闻到死亡的气息,你们要赶快了,现在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这也是我要见你的原因。”缓缓站起身来。

凌渡宇霍地站起来,向着背转身离去的老人呼叫道:“你还未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一直以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非常低沉,这一高声呼叫,空旷的石殿立时响起震耳的回音,声势吓人。

兰特纳圣者向着佛像后的墙壁走去,一直到了墙壁前,才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道:“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揭晓,我所知和你所知的,都不是完备的,说来只会增加困惑,记着!要快。”伸手往墙上按下,隆隆声传来,光滑的墙壁裂开一个进口。

凌渡宇不忿地道:“你不是要下去一看吗?”

兰特纳圣者道:“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言罢步进秘道里,石门关上,墙壁恢复光滑平整。

凌渡宇想道:“‘独一的彼’?这和宇宙飞船有什么关系,难道指的是船内的生物,他还未死亡?”想到这里,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