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我們帶起漫天極子光雨,投往最接近的一塊原屬一艘飛艦的殘片上,驚魂甫定。剛才多攜一人的最後航程,是最艱難的旅程,多次被激流衝得倒退而回,幾經努力和變化能量,終於脫流而出。四分之一光年的距離,卻花了我們三個宇宙年,過程的艱困驚險可想而知。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夢還化為指環,置身我指節之間。
我和他立於殘片上,猶有餘悸地看著光年外的不歸流。
我微笑道:“我的朋友,發生了什麽事呢?”
金森的能量真身開始變化,逐漸現出“比爾”的外形,但卻和當日在墮落城的“比爾”有分別,是個徒具外相的假軀殼,但已足以勾起對他的親切感覺。
金森苦澀地道:“唉!我的朋友,這句話真的很諷刺,奇怪的是我也開始有你是我朋友的感覺,令我懷疑自己還是不是魔洞部人。”
又道:“怎麽可能呢?你竟能從不歸流逆向飛出來,那是違反宇宙物性的。”
我道:“這方麵有機會再向你解釋。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你想自殺嗎?”
金森道:“我們魔洞部人不會有自殺的情緒。我之所以投進不歸流,是一個選擇的問題。就我現在的處境來說,投進不歸流是最好的選擇。隻是沒想到遇上你,還被你逆流帶出來。為什麽要這般做呢?你為我冒險太不值得了,我隻是個雙手沾滿銀河人血腥的生物,從沒有當你是朋友。”
又道:“你從不歸流硬將我帶返宇宙之心的行為,是非常愚蠢的,如果我當時一意殺你,任你力量變得如何強大,亦抵受不住。唉!你這笨蛋!”
我微笑道:“事實上是我沒有看錯你,你不會傷害我這個唯一的朋友。你真的不當我是你的朋友嗎?”
金森歎道:“不知是不是因為你向我開放心核,染上了你銀河人的精氣,我現在的感覺很古怪。”
我欣然道:“那是生命的感覺。你老哥似乎忘掉了自己也毫無保留的開放心核,顯示出對我的信任,讓我注入生命的能量,以對抗極子激流的衝擊。你還未說出投進不歸流的原因。”
金森沉默片刻,然後道:“自生命星河之戰後,你和芙紀瑤失去蹤影,阿米佩斯人四散逃亡,遠遁域外,龍馱帝國的勢力攀上巔峰。龍馱改以生命星河為首都河係,重整軍隊,設立九個軍團,各由他委任的統帥掌領,一方麵繼續追殺阿米佩斯人,又把矛頭指向我們。那時我們仍奉行上參無念的命令,依他的指示,全體三十五萬戰士由我率領退往我們一向認為永遠不會被敵人攻陷,位於可能是宇宙最強大的魔洞內的基地冥幽,靜候反攻的機會。”
我道:“冥幽結果被攻陷了,對嗎?”
金森道:“不是我們自誇,冥幽是盡得魔洞和黑暗空間地利的移動基地,能不斷提取暗間能量,以幾近不能毀滅的魔精建造,於暗間內所向無敵,在魔洞作戰更是威力無窮,如果宇宙的形勢沒有改變,我們絕對立於不敗之地。”
我好奇心大起,問道:“龍馱是如何攻陷冥幽的?”
金森不知是不是受到我獨有的生命精氣影響,他這時的“比爾”表情豐富多了,苦笑道:“有一天,龍馱的五個軍團忽然兵臨冥幽,完全避過我們的偵察係統,直到察覺被重重包圍,我們隻剩下十日的時間。不知龍馱對手下用了什麽手段,原本不被我們放在眼裏的拜廷邦人,突然高速進化,變得像鬼魅般難以應付。帝國軍團兵分五路,三路從暗間潛來,截斷我們的退路,另兩路從魔洞強攻。”
我聽得心中一沉,不是因此而心生懼意,而是怕思古他們沒法避過變得更厲害的帝國軍團的追殺。
“當時我還信心十足,將冥幽浮上魔洞,意圖利用魔洞的天然引力和毀滅性能量,狠挫總兵力達五十億戰士的帝國軍團。”
我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五十億?”
金森道:“所以我說帝國人的進化是瘋狂的,在過去的二百多萬年,帝國人以幾何級迅速繁殖,到現在其總人數估計超過了一百億,令他們的領土擴展至十多萬個河係,無數的種族被滅絕並屈服於他們高壓統治下。以前的奇連克侖帝國,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我聽得說不出話來。
縱然我得到天馬的神通,保命雖有餘,但要硬撼如此天文數字般的龐大實力,肯定是去送死。所以與龍馱之戰,必須依照孫子教導的兵法,鬥智鬥力,方有勝望。我心底更清楚,龍馱的九色魔功已臻達宇宙能量的極致,即使我可抗衡他的魔功,要真正殺死他仍非常困難,因為他擁有與我同等級卻處於另一極端對立著的生命精元,何況他掌握著壓倒性的實力。
金森麵露驚怵神情,道:“事後檢討,我們早在開戰前已注定慘敗,帝國是準備充足,謀定後動,我們則仍沿用舊有的一套戰略。帝國軍團先逼使我們從魔洞底部升上洞口,然後在魔洞下引爆以阿米佩斯人的玉晶製成的奇異武器,在倏忽間縫補封閉魔洞,冥幽被衝到正空間去,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下,被殺個措手不及,捱不到三日便告解體。那時我們剩下不到十萬戰士,我隻好下令四散逃亡。我被其中一個軍團窮追不舍,唉!任我施盡渾身解數,上躍明間,下潛暗間,仍多次被追上。最後想到隻有這裏的不歸流是他們不敢進入的宇宙禁地,所以不歸流成為我的最佳選擇。明白嗎?”
我整條背脊涼颼颼的。我的老天爺!芙紀瑤一直致力研究,但仍未辦得到的事,竟在龍馱手上完成,可知此人的智慧不在黑龍藏布之下,力能改變宇宙空間的結構。
道:“龍馱沒有來嗎?”
金森道:“若龍馱親臨,我恐怕早死掉多時。不知因為什麽原因,自占領生命星河後,龍馱沒有離開過河係。但著實分別不大,他的神遊力無遠弗屆,可隔空遙遙通過手下直接指揮戰事。我怎逃也逃不掉,正是因為逃不過他的神遊力。”
我點頭道:“你說得對!帝國的戰士剛進入宇宙之心。兄弟!我們並肩作戰的時刻到了。殺光這批混球後,我們再研究下一步該怎麽走。別忘記我不單是最後一個銀河人,也是最後一隻候鳥,全麵反攻宇宙的時刻終於到哩!因為現在的宇宙,已是龍馱的宇宙。”
一千二百多艘大小巢艦,總兵力達五萬人的帝國戰士不斷接近。
金森道:“追殺我的軍團由統帥瓦當親自率領,兵力超過五十萬,不過有能力進入宇宙之心的該隻得這批人,所以他們是軍團裏最精銳的戰士。”
我心忖,五萬個已是非常可觀的數目,想當年我和大黑球幾經辛苦,才能安抵宇宙之心,龍馱帝國的一個軍團,隨隨便便竟有十分之一的戰士擁有闖進來的能力,可見在龍馱的通天手段下,原拜廷邦人的帝國戰士展開另一階段的進化和突破,變得比魔洞部戰士更可怕。而對宇宙的威脅卻以幾何級數倍增,因為他們分裂式的繁殖方法,不能生殖的魔洞部人是沒資格去和他們比較的。
我對他們受騙成為龍馱的兵奴是同情的,可是現實也是殘酷的,他們已變成龍馱盲目的信徒,沒有道理可講,一切隻有憑武力解決。何況拜廷邦人本非善類,隻由他們以高壓和奴役的手段治理國內的異族,就可看出他們的本性,比起魔洞部人實在好不了多少。龍馱隻是進一步引發他們邪惡的本質吧。
道:“他們的命運,在進入宇宙之心的一刻已被注定了。龍馱的神遊力是無法進入這個宇宙險地,所以不能直接指揮他們作戰。想想吧!如果龍馱發覺瓦當和五萬個精銳戰士於進入宇宙之心後全體神秘消失,會有什麽反應呢?”
金森皺眉道:“你有沒有過分誇大,又或隻是在說笑?我們能殺得他們倉皇逃生,已是戰績傲人,但若要殺得一個不剩,卻絕無可能。任你如何厲害,能力始終有上限,敵我的實力太懸殊了,何況你有可能低估了對方。”
我心中響起兵法祖師爺孫子的訓導。“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從來沒有一個戰場比宇宙之心更適用他老人家這個兵法要略。我就是知此而用戰的勝方,敵人就是不知此而用戰的注定輸家。道:“若在外麵,我自己也不相信剛才說的這番話。但在這裏,敵人隻有挨揍的份兒。宇宙沒有生物比我更能掌握宇宙之心的奧秘,這裏不但是個陷阱,更是個大囚籠,盡管敵人看到情勢不妙,四散逃亡,我也有把握逐一截擊他們。”
金森道:“隻好暫時相信你。我需怎樣配合你呢?”
我欣然道:“你必須像剛才在激流般和我結合為一,守方麵由我擔當,你則隻攻不守,全力出擊,我們定可合作愉快,為宇宙所有被殘殺迫害的生物討回一點血債。”
我和金森立在離不歸流約三分之二光年的一塊殘片上,看著敵人在相對核心的另一邊逼近。
甫進入宇宙之心,巢艦便分裂為個別的戰士。要來到這裏,他們是要付出代價的,折損近五千個戰士,命喪於包裹宇宙之心的急流和漩渦裏。
敵人以疏散的陣式鋪天蓋地般的接近,是正確的策略,因為其中有曾參與生命星河之戰者,知道以力場戰術包圍我是愚不可及的事。
金森不像大黑球,他是沒有畏懼情緒的生物,比我還要冷靜,視生死為平常事。有他與我攜手抗敵,我更是如虎添翼。這是我得到天馬新鮮熱辣能量後的首場硬仗,也是第一個練習。我可以厲害到什麽程度,即將清楚分明。
夢還回到我心核去,我也很想知道它的進步有多大。
敵方戰士的強弱,可從對方真身的大小輕易判斷,因為他們是由半液態的奇異礦質生命和能量細胞組成,擁有愈多的細胞,生命力愈強,能量愈大。他們沒有心核,每個細胞都是心核,隻要有一個細胞存活下來,生命可以繼續下去,所以被稱為宇宙最難殺死的生物。如此一個種族,可隨意分裂繁殖,加上龍馱,無怪乎強如魔洞部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漠壁和秀麗超級生命體兒子的大計雖走對了路子,隻是沒想到最後造就了急需完美載體的龍馱,演變成宇宙現今的局麵。
若從某一角度去看,拜廷邦人可說是生命的藝術品,色彩體形都可以任意變化,但想及他們的殺傷力,隻感到他們有種詭異恐怖的況味。而此時此地的他們,在我眼中隻是群來送死的可憐蟲。
他們在五地裏外停止推進,扇形般散開,大陣中有小陣,疏疏密密自有其戰術上的考慮,陣式還不斷靈活的變動,以避開繞核轉動的殘片碎石,顯示他們是訓練有素,慣於群戰的精銳軍旅。
其中最巨型的戰士排眾而出,變體為如我一般的人類形態,盔甲是棗紅色的,雙手比他的頭更大,足足有我身長的兩倍,盔甲沒掩蓋的身體則是流動的液態礦,偏向藍和綠的色素。
我微笑道:“瓦當統帥!”
瓦當雙目現出血芒,沉聲道:“銀河餘孽伏禹,原來你躲到這裏來,難怪找不到你。不過你今天休想逃脫,待我把你這個頭號通緝犯押回首都星河,我將晉級為統帥之首。”
我聳肩道:“要看你的本領啦!動手之前,我有一番話須向你說,就是你們的帝君不單不是漠壁和秀麗的親兒,還是殺他們的凶手,他的本原是一種叫天魔的邪惡生命體,隻是騎劫了你們真正的少主。你們在他眼中不過是工具和兵奴,普林野正因這個原因,不肯臣服於他。如果你們還有點智慧,想想他回歸的情況便該明白我不是胡言亂語。”
瓦當哂然道:“不要浪費唇舌,你說什麽都不能動搖我們對帝君的忠誠和崇敬。拜廷邦已成過去,我們沒有絲毫留戀。當宇宙被我們龍馱帝國踩在腳下,宇宙生氣將盡為我們所有,那時我們將會與帝君進行最後的結合,成為宇宙之神,所有陣亡的戰士會複活過來,我們將突破生命乃至宇宙,開創從未出現過的新局麵。”
我暗歎一口氣。
仍是黑空連結那一套騙子手法,龍馱真不長進。他媽的!可以說的話已說盡了,他們既然執迷不悟,我隻好大開殺戒,見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瓦當道:“還有!你說的叛徒普林野,剛被我們生擒活捉,押往玉都等待帝君發落,你或許有機會和他敘舊。”
普林野竟然沒有死。
金森向瓦當道:“說到敘舊,我和你確要暢聚話舊一番。除了剛才說的廢話外,還有其他的廢話嗎?”
瓦當雙目異芒劇盛,發出難聽至極的尖嘯聲。
敵人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