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吃的,服务员笑得很专业,牛排也很可口,我尽量做出大方的姿态,可他们无动于衷,一旦我开腔说点什么,妹妹和阿森便默契地都不做声了,就连妈妈也不例外,我求助地看着她,希望她能为我解解围,哪怕只对我说上一句话也好。
在我并不丰富的记忆中似乎从没这样懦弱地委曲求全地对过谁。妹妹年纪小,也许我以前对她也不够友好,记恨我是可以理解的。至于阿森,说实话,除了他的帅气还让我心动外,我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爱上他。妈妈最让我心寒,父亲去世多年,她一直都是我最亲最近的人,可我们的视线刚一接触她就把头一偏,转而给妹妹夹菜去。
我就像个白痴!被他们冷落的大白痴!我什么也吃不下,怨气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愈演愈烈,但我竭尽全力地忍。
把我们送到家,阿森匆匆地走了,他甚至没向我道别,而是很亲切地跟妹妹说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瞄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在眼角的余光中见到了他们的暧昧,心里又酸又痛,那是种感觉得到却难以触碰的难受。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从小妹妹就爱跟我争东西,从玩具到零食,还有漂亮的裙子,只要是我有的,或者我曾经有过的,她也不论自己喜欢与否统统都要据为己有,她超爱那种占有的感觉。
隐约记得小时候她最霸道的一次,是在我的十二岁生日时趁着妈妈带我上厕所,她把桌上我最喜欢的几份海鲜统统挤满了芥末。大龙虾刺身,三文鱼片,还有柔嫩的红烧大海参,以及一份让我怀念至今的蜜汁鲍鱼,这些菜上全都被涂满了类似毛毛虫被踩死后冒出的汁水,那是辛辣的刺眼的绿色芥末汁。妹妹这么做只因对海鲜过敏,无福消受那几道美食,所以她也不让我能吃到。
也许妹妹并不喜欢阿森,但阿森拿着英国护照,多金又帅气,任何闺蜜都会对阿森动心,如果我有闺蜜的话。更何况阿森是我的男朋友,只要是与我有关的,妹妹怎可能不抢。
阿森走后妹妹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偌大的家变得很清冷,妈妈说不舒服,一进房间就不出来了,但我感觉她是刻意避开我。生气是件很消耗能量的事,洗完澡,我倒在**很快便昏睡过去。
那应该是梦,但我从没做过那样的噩梦:站在一栋鬼影森森的废弃医院前,我莫名其妙地随着旁边的人朝里走。大概是鬼屋游戏,那栋房子里还有其他人,所有人都哆嗦着说日语。
我进来时局面已经开始失控,参加游戏的人们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命,穿着还在滴血的制服和残破长丝袜的护士,有的人浑身是血,有的人眼球掉了一只出来,还有的人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那里有正在朝外涌出的小肠。
但逃也是不容易的,电梯是坏的,消防通道里有疯子医生,他们大多手持锋利手术刀,更厉害的凶器是用来做骨科手术的电锯和电钻,所有人都像癔病患者,或者吸食了过量的毒品,说话颠倒动作诡异,所有人都荒诞不经邪恶无比。
手术室里有群人正在强压住给没有打麻药的病人做手术,那惨叫撕心裂肺,让我冷汗直冒。资料室的大玻璃瓶里用防腐液浸泡着各种病变的人体器官,那些灰色的肺叶黑色的肝脏让我的肠胃翻涌抽搐,想吐,却吐不出来。最诡异的是,畸形的婴孩们竟然同时睁开眼睛,冲我高举起变形脱皮的小手,试图从瓶子里爬出来。我吓得忘记呼吸,在暗无天日的走廊上没命地跑起来……
我不断告诉自己只是梦而已,可不论我对自己说多少遍,也不能阻止恐惧的降临。我蜷缩在墙角,忽然感觉走廊拐角有双叵测的眼睛在盯着,抬头,竟是妹妹。她站在距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白色的裙子上全是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我很担心,正想过去看看,她却用力地扔来一个什么东西。
一个,两个,三个,以子弹般的速度落在我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几声闷闷的声响,最后一只落在我的额头上。
那是个软绵绵的,带着温度的东西,妹妹一定是用尽了全力,那东西啪的一声着陆后很快变成了热乎乎的一滩。我楞楞地摸了摸额头,手上是只实验室用的小白鼠,比两根手指大不了多少,已经被我的额头撞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身后的墙上,同样是几只肉饼般的小白鼠,身体已经碎了,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爪子还在神经反射地抽搐,惨不忍睹。
胸腔里传来一种难以承受的绞痛,如锋利的刀子在一点点地割着我的心,才想起我有心肌炎,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我晕了过去。眼睛睁不开,耳边却听到妹妹的冷笑和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