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雪

第三章 弟弟成了遺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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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大有把人烤糊的架勢,猙獰著一張圓臉掛在天空的正中。

畢杏波一身細汗地夾著捆草紙從街頭的老劉小鋪兒跑回來,袁奶奶和袁爺爺坐在窗戶下納涼。“波兒,過來!”袁奶奶胸腔中的肺像一麵被風撕扯得一條條的破旗,呼啦呼啦地響。“你買草紙,是不你媽要貓下了?”袁奶奶的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倒是咳嗽地貓下腰去,袁爺爺趕緊放下手裏的蒲扇給老伴兒敲打後背。“又要添人進口了!”袁爺爺笑眯眯地看著畢杏波。畢杏波一臉迷茫地看看袁爺爺和袁奶奶,又看看手裏的草紙,母親是要生弟弟或者妹妹咋能“貓下”,她飛快地跑回家。一進屋,畢杏波四下看了一圈果然不見母親的身影,她就撩起架在地上紅箱子下麵的布簾,櫃子底下隻有幾個幹癟得看不出模樣的土豆,還有父親一雙黑涼皮鞋。“你翻它幹啥?快吃飯!”母親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從外麵走進來。“袁奶奶說你‘貓下’了,我就跑回來看你是不是真藏到櫃子下麵?”“傻孩子,吃飯!”母親嗬嗬地笑出了聲。

第二天母親沒有到五七廠上班,拖著笨重的身子蒸了一鍋暄騰騰的饅頭。畢杏波臨上學時,抓起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白麵饅頭,她兩手來回地倒換著並用嘴吹著氣,“要是能天天吃頓饅頭那該多好!”每次父親回來母親都要蒸一鍋饅頭,父親胃疼,母親說要是有條件的話多給父親吃麵,父親的胃病就能好。想到父親中午能回來,畢杏波幾口吃光了饅頭也加快了往學校走的腳步。

想到父親,畢杏波由衷的自豪。別看父親在磚廠幹的是推水坯的活,可他的工作服總是一塵不染。一休班回家,父親就把他那雙黑涼皮鞋從箱子底下拿出來,他穿著嘎吱嘎吱響的涼皮鞋把能裝六挑水的大水缸喂飽,畢杏波常常把滿缸水當一麵鏡子,扶在缸沿上探頭照,有時候水是平靜的,她的鼻子嘴就完整地映了出來,頭發也光滑得像抹了油。有時候母親剛舀過水,畢杏波的鼻子嘴就**起波紋,放大到令人驚駭的地步,她趕緊下意識地摸一把臉,發現鼻子嘴都完好無損地還在原來的地方,就抿一下嘴心滿意足地跑走了。父親還用燒紅的爐鉤子把畢杏波和畢洪亮掙斷了的塑料涼鞋粘上,聞著刺鼻的塑料味,畢杏波得意地看著李國、李佳。父親最拿手的是做菜,父親能把水啦吧嘰的角瓜片吵得幹巴巴的好吃。“我媽炒角瓜總有那麽多湯。”畢杏波站在父親的旁邊看著鍋裏的角瓜片。父親瞥了一眼母親嘿嘿地笑著說:“你媽做東西不細。”“養一大幫像餓狼一樣的孩子,哪有閑工夫細做?”母親說著話把一個陶瓷的大白盆咣當地墩在缸蓋上。“都怪我,都怪我——”父親笑嘻嘻地看著母親。畢杏波知道,父親最愛吃餃子特別是羊肉餡餃子。“下月開資指定買二斤羊肉給孩子們包頓餃子。”半夜,父親對母親下著決心。聽到父親的話,畢杏波就在黑暗中咂嘴,最好能吃頓豬肉餡餃子,畢杏波討厭羊肉的膳味。一想到豬肉餃子,畢杏波舌頭下就有津津的口水溢出來,她縮在被窩裏使勁地咽了幾口唾沫。畢杏波和父親一樣也盼著能吃頓餃子,可每月父親把工資錢一交到母親的手裏,母親就先把糧食和家裏需要的其他東西都搬回來。“餃子等過年再吃,你爸幹那麽重的活還不是和咱們一樣吃粗茶淡飯,省著點花好買房子。”無論母親說啥父親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