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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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平葬禮那天,風特別大,但雪花很小,在天空裏零零落落,如紙做的蝴蝶。

天色尚未清,周建平的父母、大姐,張如娟的母親,以及家族中幾位血脈親近的男人來送周建平的遺體去火化。小香港也來了,是張如娟打電話叫他來的。他站在人群的最後,遙遠地看著。殯儀館說隻能進三個人,張如娟轉身跟小香港說:“你帶著兩個孩子進去,看他最後一眼。”

小香港滿眼驚恐,手足無措,連聲推辭。張如娟堅持這樣做,她的語氣鎮靜平和,卻果斷幹淨:“你聽我的。”

小香港小心翼翼地將目光投向周建平的父親,老人家低頭不語,其他人也都默不作聲。

小香港牽著周建平與張如娟的一對兒女的手進了火化室,六歲的小兒子周星星問九歲的姐姐周梅梅:“姐姐,爸爸這是要去哪兒呢?”周梅梅不知道怎麽回答,掛著淚珠抬頭望小香港。小香港一手摟著姐姐,一手摟著弟弟,說:“爸爸要和我們玩捉迷藏的遊戲呢,他躲在另一個世界,那裏有很多小天使和小怪獸,等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他的。”

葬禮結束後,按照風俗,周家要張羅一桌酒席宴請來送殯的親朋好友,名曰“訣別酒”。小香港沒有身份參加,轉身要走,張如娟拉過一雙兒女,讓他們跪下來,給小香港磕了個頭。

“這使不得。”小香港彎腰扶起他們,他曾緞子似的腰身已近佝僂。

“你別介意,老人們心裏多少過不去。”張如娟態度寡淡如舊,“可這一年多來,你為建平舍了命似的,我們也不瞎,都看在眼裏。”

小香港不知該說一句什麽,此情此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鼻子泛了酸,不想讓張如娟看到他的軟弱,他轉頭離去,墓地裏一排排參天的鬆柏將他掩埋。

他走了好久,風灌到脖子裏,一刀一刀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