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淨沙(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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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花終究還是沒聽玉音的話,死活不去醫院。玉音逼急了,她便說:“頭疼腦熱的誰不得,天天跑醫院,日子還過不過了?”其實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身體燒得難受。如果不是玉音,她可能又要在屋裏躺一天。

“你這過的叫啥日子?”玉音也有點來氣,怪姑姑不把身體當身體。

棗花笑笑,說:“身體是個啥,不就一個肉疙瘩,你讓她閑著,她才跟你鬧呢,天天把她放風裏吹,沙裏曬,看她還跟你扭勁兒?”

玉音讓棗花嗆得說不出話。

一夜的談喧,玉音對姑姑的日子已有所了解,自打上次銀城回來,姑姑便把自己關在了沙窩鋪,一次村裏也沒去。父親牛根實倒是來過,想在她這兒借個腳,跟六根合上放羊,沒想卻讓姑姑給拒絕了。姑姑說,她想一個人靜著,有了別人她不自在。父親是別人麽?玉音想了一宿,還是沒弄明白姑姑的心思,倒是天亮時讓姑姑一句話點醒了。姑姑說:“這人啊,啥日子過久了,就成了那日子裏的一片雲,要是把它趕到別的日子底下,那雲忽兒就沒了。”見玉音盯住她望,姑姑又說,“就如這紅柳,沙刺,你給它挪個地方,能活麽?”玉音哦了一聲,多少懂了些姑姑心思。姑姑仍嫌玉音不明白,歎氣道,“活在天上的活不到地下,長在沙窩裏的長不到山上,人跟物兒一樣,都是個命。就說那人……”

姑姑突然不言喘了,久久地閉上眼睛,心事很重的樣子,再睜開眼時,已是兩汪深淚。

玉音知道,那人便是鄭達遠,姑姑還沒從鄭達遠的死中解脫出來。

上午,姑姑強掙著要去二道梁子,說前幾天刮了風,把周圍的塑料呀啥的刮到了樹裏,要是不清除掉,會把樹纏死。二道梁子的樹是年頭上新栽的,將近十畝,錢還是那人出的,可成活率很差。姑姑怪今年的天氣,一場雨也不下,再旱羊都沒草啃了,這些樹八成活不下。又怪狠心的城裏人,跑哪兒玩不好,單是跑沙漠裏湊熱鬧,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帶了來。都嫌彈沙漠,其實沙漠才是最幹淨的,你把它弄髒了,弄亂了,它不惱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