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女(出版)

第十一章 好好的,又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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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的白色富康像一陣旋風刮進了公司的停車場,她把車停穩後,飛快地抬起手腕看一眼表,然後抓過那隻又大又沉的書包(她一向管自己的手袋叫書包),摸出小小的化妝包,掏出三管口紅和一支唇線筆,對著車前窗正中的後視鏡,開始塗抹她的嘴唇。

她先把三隻口紅一隻隻依次旋開,淺紅的、棕紅的、鮮紅的唇膏,像三根濃淡不一的手指頭,從管子裏昂揚地伸出來。棕紅色唇膏頂端的圓頭用得最多,突出著尖細的斜麵,像一把鋒利的刀片。那支鮮紅的僅用過幾次,頂端的邊緣線被擦去,變得殘缺不全。淺紅色的口紅還是第一次開封,嫩紅光滑地聳立著,泛出細膩潤澤的光彩。卓爾定定地望著指間的那支口紅,唇上忽然一熱,身子有些飄忽起來。那個瞬間,遙遠的帳篷從她眼前閃過,那支口紅迅速地膨脹起來,像一座雞血石的圓柱雕塑,矗立在熹微的晨光裏。口紅溫柔地尋覓著摩挲著她的嘴唇,圓錐體被柔軟的紅唇一口口吞沒……

卓爾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緊緊地閉上了眼,又很快地睜開,帳篷消失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件淺粉色的短袖緊身套頭衫,將這支淺紅色的口紅探到唇邊。

她用唇線筆把上唇挑高了,把下唇的輪廓勾得渾圓,邊緣再略略往上翹一點,然後小心地抹上那支淺紅色的唇膏,塗得均勻而豐滿——它們看上去有些俏皮而快樂,小巧而飽滿的嘴唇,咧著一絲小口,關不嚴似的,好像一不留神,就會有什麽好笑的事情,從那裏溜出來。它嵌在一張自以為是的臉上,真是恰到好處。

卓爾不喜歡化妝。她的眉毛雖淡,但眉形長長彎彎的,還算說得過去,若描眉就多餘了。卓爾從不用眼影,她覺得眼影與夜生活有某種不可避免的關聯,弄不好還會有模仿大熊貓之嫌。那麽剩下還有什麽可收拾的呢?化妝就像住房裝修,刷牆鋪地,越簡潔越舒服。但廚房一定要精致,就像女人的口紅。女人的嘴唇一旦上了唇膏,嘴就不僅僅是嘴,而是有了嘴唇。嘴巴隻是用來吃喝,而嘴唇,要說話歌唱,尋找或等待親吻。隻有當嘴唇被唇膏肯定下來,它的表達才是有形狀的。它微微開啟,吐氣如蘭,把你腦中活躍的思維,通過舌尖和聲帶,送到外麵的世界上去。嘴唇的運動是一種藝術,撅嘴撇嘴抿嘴努嘴,控製著掌握著你想要告訴別人的東西,將它們變得娓娓動聽栩栩如生。在大多數情況下,嘴唇同自己是多麽親密多麽貼切多麽心心相印嗬,即便偶爾需要撒一點小謊,嘴唇也是配合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