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女(出版)

第六章 把愛給作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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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小小的紅色翡鳥,一動不動棲息在樹枝上,就像懸掛在樹梢上的一朵火紅的石榴花。它的黑眼睛如同兩粒油亮的樹籽,發出黑寶石般的光澤。

那棵樹其實並不高,仰頭就能望見它的樹冠,在背對著陽光的那一麵,覆蓋著毛茸茸的青苔,散發出潮濕的氣息。在南方的熱帶雨林裏,比它粗壯高大的喬木舉目皆是,但這棵樹的葉子很美,像一片光滑的手掌,伸出五個錯落有致的手指。陽光就從指間的縫隙裏射下來,將翡鳥的羽毛染成斑斑點點的金紅色。

那隻翡鳥耐心地蟄伏著,像是在等待著什麽,隻是偶爾轉動一下細巧的頸子四下張望。後來它抓住樹枝站了起來,朝著天空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清脆的宛鳴。

一隻胖嘟嘟的翠鳥,像一粒成熟的青橘,從碧藍的天空垂直地落下。它從很遠的地方飛來,豆綠色的羽毛上落滿了灰塵。它穿過密密的叢林,鑽出塗滿了陽光的葉片,最後,悄悄地停在了翡鳥的身邊……

透過茂盛的草葉,可以望見林邊上那個幽藍的小湖,被風吹起了一層層浪花。

不。這個城市裏沒有翡翠鳥。在北方,卓爾再也沒有見過它們。

你就“作”吧你——

那個“作”字兒平著拖過去,拖得老長,口氣聽著就不是個好詞兒。早幾年,這詞兒就像天氣預報中的大風消息,隔些日子就會卷土重來。那是劉博的口頭語,劉博一沒轍,兩手一攤,眼皮往上一翻,扔下這句話摔門就走。他走了以後,這句話就吊在房間的天花板底下,像蛛網和灰塵一般**來**去。

劉博是卓爾的前夫,一個比較文學博士,如今留在加拿大一個城市的大學裏,安安心心當他的副教授。

你就“作”吧你——被激怒了的劉博,衝著她無奈地低吼。

那一定是卓爾又幹了一件什麽違反常情常規的事情了。比如說,本來明明在報社總編室幹得穩穩當當的,突然一心想調到研究部去。理由呢,幹嗎要什麽理由啊,在總編室呆膩了唄;在研究部幹了沒幾個月,你想想那研究部三百六十五天如一日的辦公室該有多麽乏味啊;幸虧報社正物色派人去建西藏記者站,卓爾就挺身而出了。臨走前卓爾遊說劉博,讓他到拉薩去教書,劉博那時在念GRE,正要申請到國外去讀博士,一天裏除了書堆兒連廁所都很少去。卓爾獨自在西藏呆了三個月,藏羚羊野驢什麽的全見過了,打電話給劉博,說她決定在西藏生活一輩子。話音剛落,沒過一周卓爾就被飛機送回了北京,是高原反應引發的心肌炎,醫生的結論是卓爾不適合繼續在西藏工作。卓爾出了院,捧著劉博送給她的一束康乃馨,眉毛一直耷拉到眼皮,麵色晦暗精神沮喪。回到家,喝過劉博千辛萬苦專門為她煲的雞湯,(事過多年,卓爾還拂不去那雞湯散發的怪味,千真萬確,她從雞肚膛裏夾出了一隻完好無損、圓鼓鼓的雞嗉子。)兩個星期之後,卓爾容光煥發地從報社回來,她告訴劉博,她已經決定到海南記者站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