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出版)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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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政府的政策把人民“倒”而“懸”之,到頭來幾個官吏“辭職”,“懸”也就此“解”下,這幕劇,真是“惡作”也夠味兒之至。官話說,無論“八一九”改革幣製,或現在取消限價,為的都是解除老百姓的苦痛。某些大官,因為害怕大家因此埋怨起政府來,乃曰:“思慮或有不周,辦法或有不妥,但衷心卻是為了人民”,他們對於自己的顢頇低能,壓根兒不覺得一點難為情,反而戰戰兢兢的隻求老百姓對他原諒,真是怪事。

……

——摘自《當代晚報·朝花夕拾》:《解懸了嗎?》

很多年以前,當我爸爸還在煤場一鍬鍬“挖山不止”的時候,他也許就已經有了一種神秘的預感,覺得強加於他頭上那座黑色的大山,已開始在曆史巨大的掌心中緩慢移動。它被人類前行的力量所驅使,正在一點點挪開它原來的位置……

夏日的台風猛烈地搖撼著黑沉沉的煤山,他甚至聽見了從煤礫中發出嘎嘎崩裂的粉碎聲。

這隻是一種幻覺而已。他解嘲地搖了搖頭。這座山實在是太大太硬也太堅固了。何況,每挖去一鍬,它又會重新生長出來。每隔七八年又來一次,像一個砍不盡的九頭怪獸。

日曆已經指向一九七六年秋。那一天,頭上已出現幾縷白發的張愷之,正在彈簧廠孜孜不倦地敲打著他永遠的洋鐵皮。忽然,他似乎覺得腳下的大地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的身子晃了晃,那張寬大的鐵皮猛地從他手中蹦了出去,鋒利的尖角在他手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殷紅的鮮血噴射在灰白色的鐵皮上,漫漫流淌成一個奇妙的符號……

像是個字呢!我爸爸忘了疼痛,好奇地側頭望著那延伸著的血跡——是個“大”字,還是“人”字呢?他琢磨著。最後他斷定那是一個“人”字。西斜的陽光在那“人”字上駐足不去,刺疼了他的眼睛,血色便格外地鮮豔奪目。他發現自己原來還擁有如此旺盛而鮮紅的血液,這個意外的收獲使他對自己感到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