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街五號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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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溫泉鎮精神病院來到花園街五號,傳達紅三司蒯司令講話的“革命家”,在氯丙嗪、苯巴比妥、電刺激棒,和“中央文革關於打砸搶抄抓的通令”一齊作用下,在地下室裏原來伯爵打台球的綠呢大桌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在臨睡前矇矇矓矓的狀態中,他向那個自稱是“戚本禹派來的聯絡員”說:“我睡覺也得是革命的,把我的頭轉向旗手居住的地方。”

那個來自醫院裏的雜工、一個剛上班不久的待業青年,努力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學青同誌,你的大方向是正確的。”

他已經口齒不清了:“我向你致以文化大革……敬……我們要關心……關……國……”

等到呂莎來到地下室的時候,他已經睡得死死的了。她看到他那軍便服上依然戴著紀念章、衣袖上套著紅箍、胸前口袋裏揣著語錄本的模樣,好像一下子又回到那痛心疾首的日子裏了。但是,他那張善良的、有點怯懦的、始終祛除不掉的屯裏人味道的臉,又使得她想起了他們天真爛漫的童年。那是她唯一可以作弄、嘲笑,而不反抗的小夥伴。於是,她走了過去,把那紀念章、紅箍統統扯下來。“你們幹嗎還要把他弄得這樣不倫不類的?”她忿忿地責問著。

那個醫院雜工阻攔她:“不行,你別動他的**,他會為捍衛紅色政權,跟你拚命的。”

陪送來的主治醫生自然知道她是什麽人物,便把雜工拉到一邊:“沒關係,即使他二十四個小時以後醒來,至少一個星期之內,連演講的力氣都沒有了。”

於是,花園街五號又回到寧靜、恬淡、平和、安詳的生活軌道上來。她搖搖頭,離開了大寶,回到樓上。正好韓潮在花房裏擺弄君子蘭,呂莎便把稿子塞給他:“爸,總編要你點頭,他是個樹葉掉下來都怕打破頭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