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街五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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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假如沒有十足的酒量,那就千萬不要應戰,更不應該去挑戰、去進攻了。

一個成熟的、胸有城府的、經常在宴會上應酬的人物,他總是先築好防身堡壘,先掛起免戰牌。直到酒過三巡以後,通過一番火力偵察,基本摸清在座諸公的實力,便把酒瓶拖到自己麵前,掌握住斟酒權。再聯絡二三知己,從此,直到酒闌人散,便是他的天下。縱橫捭闔,甚至敢掐著對方脖子往死裏灌。

“為友誼幹杯!”

這是所有宴會上一個永恒的題目,但真正的友誼是用不著拿酒來做潤滑劑的。所以在春元樓深夜的碰杯中,呂莎看到的是嫉恨的、敵視的、惱怒的、嘲弄的火花。她坐在餐廳當中的特大圓桌——中間部分可以旋轉——顯然是主賓的座位上,左是丁曉,右是羅縵,其餘作陪的都是她稱之為叔叔、伯伯的有點身分的人物。她知道她所以受到與會人士的重視,被放到如此尊敬的位置上,決不是衝她的記者證,而因為她是韓潮的兒媳婦;更主要的,她是前任市委書記呂況的女兒。在座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她老爹培養、提拔、使用過的部下。不管承認也好,否認也好,在官場之中,誰是誰的人,誰是誰的關係,可以籠統稱之為夤緣的東西,隱隱約約地總是存在的。

嚴格地講,在共產黨的政權機構裏,是不應該,而且也不可能存在這種舊的國家機器裏才常見的官場習氣的。那麽,為什麽實際上又存在著呢?因為呂莎想寫一部作品的緣故,她比較多地思索過這個問題。她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也很簡單,在座的袞袞諸公,誰都不是天外來客,而且共產黨員也不是生活在真空裏。尤其是十年浩劫,使各種惡習更廣泛蔓延。陳陳相因的舊傳統,和習慣勢力的交叉感染,以及小農經濟所形成的私念,和資產階級思想的影響,是會把腐朽、庸俗的汙泥濁水帶進黨裏來的。但是,呂莎盡管偏激,還是相信黨有力量克服自身的汙穢而前進。不過,當她端起酒杯,和在座的臨江精華人物碰杯的時候,不知為什麽,信心有點不足。就衝他們拚命和劉釗賽酒時的狠勁,可以看出這些人是多麽不喜歡當前這場改革了,話裏話外,簡直到了**裸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