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岑立昊反思,那天在聖彼得堡同考夫特那一番唇槍舌劍是不是多餘了,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尤其是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之類的話,說得有點過,有點像賭氣,還有點像潑皮無賴破罐子破摔,顯得很沒有風度。
反思的最終結果是否認。他覺得他是對的。盡管考夫特表現得文質彬彬,但是他畢竟是軍人,軍人看問題必然要站在軍人的角度,兩個不同國家、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文化信仰的軍人站在一起,一句話不說就是一種較量,一個動作不做也是對峙。在對峙的過程中,警惕是必須的,捍衛尊嚴更是必須的。
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認,軍事實力和軍事科技的差距,歸根到底來源於文化的差距。是啊,在許多國家都在忙活發展軍事科技的時候,我們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在幹什麽?他想起了十年前在彰河的厚冰上麵同林林關於“臥冰求鯉”的對話,也許,他們在臥冰?這大約就是傳統文化非常可疑的一麵。類似臥冰求鯉的故事在中國不僅普遍,而且流傳甚廣,人們在認同“求鯉”的崇高的精神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認同了最愚蠢的辦法——“臥冰”,即便是認識到“愚”,更看重的也仍然是“孝”,因此對“愚”表示理解和同情乃至欽佩,而沒有在辦法上加以拷問和批判,更沒有引發要改變這種辦法的思考,津津樂道於所謂的“精神”而麻木於“辦法”。抵禦八國聯軍侵略可謂英勇,但是麵對堅船利炮和來複槍,他們身上畫著奇禽怪獸,臉上塗著豬膽雞血,嘴裏喊著“天神保佑,刀槍不入”,結果一排排、一堆堆地倒下了。精神可嘉,作法可悲啊!
考夫特說,一個國家如果過於看重社會科學,就會過分地強調人與人之間的爭鬥而淡化了人與自然的爭鬥,自然科學越是不發達的地方,社會科學就越是發達,但這種發達的社會科學不包括藝術,藝術同自然科學緊密相連。這種說法不是完全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