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文小說精選

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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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晚上,汪襄打來電話,他說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要到醫院去,陪著駱老說話。所以,趁大年夜,提前拜年。我之所以有被這位年輕人致意的榮幸,因為他獲得駱耕同誌秘書的工作,我多少作出過一點貢獻。

因為,在人生途程中,你不知會碰上誰。所以,像汪襄這樣還懷念舊情的年輕人,作忘年交,應該說是幸運。通常情況,用完了你,拍拍屁股,掉轉身,就把你忘了,這還算是好的。有的,用完了你,什麽時候踢你一腳,也備不住的。所以,我連聲向他道謝,同時,也給他拜年。

駱老,我的同關牛棚的老友,怎麽住院了呢?雖然七十三,八十四,是個坎兒,眼看馬上進入牛年,應該算是跨過“閻王不請自己去”的危險關頭了,該不會有什麽事吧?繼而一想,有些不妙,按照慣例,年節期間,不是沉屙在身的病人,醫院還準許回家團聚,他怎麽倒在那裏麵呆著呢?

“汪襄,老人家哪兒不舒服?”

“這個禮拜三,在一個提前的拜年會上講話,又到美術館參加名人書法聯展的開幕式,你不也在場嗎?到了晚間,又陪日本代表團吃和式大餐,一天趕三場,老先生怎麽吃得消?回家覺得身體不適。”

我估計:“壽司和三文魚刺身吃多了?”

“他老人家腸胃,倒什麽都克化得動,隻是說頭有些疼,俞大姐叫我送他到醫院。做了CT,醫生當時就留下來了。”

這情況有點嚴重。我問他,醫生怎麽說?他沉默了好一會,大概琢磨該不該告訴我。這是做慣秘書工作的人的職業習慣,所以,從電話裏,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當他說“好像是腦血栓”,接著馬上又糾正“但也說不定”時,那口氣不知是悲傷,還是快活。也許,首長的病情屬於保密範圍,但駱老從一線退到二線,從二線又退到三線,現在一線不線,已非重要人物,病或者不病,在或者不在,都無關國計民生,值得吞吞吐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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