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

第一律 太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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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是爹的貼心小棉襖兒。

我最喜歡二閨女火苗兒了。這個小棉襖兒烈性,暖和,貼心。要是哪個男人想搶我的小棉襖兒,那就好比從我心頭挖肉。火苗兒漂亮,日頭村的男人,瞅她的時候眼神發直,眼珠子發綠。我這閨女也愛瞅帥小夥,盯著小夥子時眼珠也有綠光。老婆偷偷跟我說:“你說咱閨女是不是得了花癡?”我沒鼻子沒臉地嗬斥老婆一頓:“胡說個啥!”老婆不再吱聲了。不是我吹牛,火苗兒這孩子,長相的確出眾,鵝蛋臉,大眼睛,長睫毛,麵皮白嫩。大辮子被她自己剪掉了,留個新式運動頭,像個假小子,走路一蹦一蹦,說話幹淨利索,宛如一陣清風。那眼媚的,那皮嫩的,她不用咋打扮,就亮一條街。村人都誇獎說:“老軫頭那閨女少見,真是少見。”媒婆嬸子說:“火苗兒這孩子,長大一準兒就是迷死男人不償命的小妖精。”聽到這話,火苗兒不氣不惱,隻是嘻嘻地笑。

可是,這個雪天,竟然有人挖我的心頭肉來了。

仰了臉瞅,雪紛紛揚揚。雪沒在地上印出一個腳印,卻將古鍾糊住了。古鍾掛在狀元槐半腰,槐枝嘎地響了一聲。狀元槐樹枯著,竟然沒折,家雀兒呼啦啦飛了。灰巴巴的槐樹枝,一律快活地動著,彈出雪粉。槐樹下麥秸垛也氣吹似的脹起來,隱隱有些抖動。

常日裏出來溜達的老人和孩子,一個也不見。

雪越下越瘋,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歇不住。雪和泥攪成一團,踩在腳下,揉搓出幹燥的摩擦聲,刺啦刺啦的。路很滑,我走得不緊不慢,卻跌跌撞撞,隻一個孤獨的影子。

我佝僂著身子走著,村裏響起年輕人嘰嘰喳喳的聲音。槐樹、麥秸垛、豬圈、雞窩都被雪蓋上了。扭頭瞅見金家門楣上,掛上了一串串的紅辣椒。金家媳婦小米微笑著探出牆頭,喊:“軫叔,跟你說個秘密!”我一愣:“啥秘密?”小米神秘地說:“說了您別生氣呀!”我揩了臉上的雪,說:“不生氣。”小米咯咯一笑說:“有人偷你的小棉襖兒啦!”我糊糊塗塗:“啥?我穿著棉襖哪!”小米大聲地吼:“裝啥糊塗?告訴你吧,你家火苗兒跟個男人在麥秸垛那兒親嘴哩!”說著,她抬手指了指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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