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

第七律 南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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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沐灶蹲在學校院子裏,埋著頭。他辦了個農民學校,開張沒幾天就黃了,沒人聽課。一條黑狗圍著他,尾巴翹圓了,左右搖晃。金沐灶抬手扒拉一下狗,半天才說:“沒想到,我幹啥啥不成。我就是個失敗者。”

我說:“這年頭,有錢,就是成功者。沒錢,誰都看不起。好好賺錢吧!”

金沐灶倔倔地說:“我就不想當個有錢人。”

我說:“有錢人多好,難道你想跟我一樣,牙快掉光了,還是個窮光蛋。我就跟你說吧,有錢買不來真情,沒錢,更買不來真情。你看見哪個女人跟要飯的愛得死去活來的。你沒錢,總有一天,連火苗兒都瞧不起你。”

我的話震撼了金沐灶,他半天不說話。

呂富仁在日頭村當知青的時候,就是金沐灶的忘年交。如今在大學當教授了,滿肚子都是深奧的哲學問題。這天,他從省城來看金沐灶。呂富仁說:“沐灶,你當鄉長我沒理你,因為人走仕途,不需要老師。人一當官,就是靠魄力了,老師就沒用了。聽說你辭了官,種莊稼了,我心中遺憾,但還很佩服。種莊稼,寂寞呀。尤其是年輕人,種莊稼,更寂寞。寂寞人,最需要跟人說說話,也最想念老師,對不對?”

金沐灶突然啞住,眼淚淌下來。

我觀察著呂富仁,此時他的眼仁裏聚著紅色。

呂教授是個哲學家,說話一會兒高深,一會兒通俗,特點是風趣。記得還有這檔事,金校長給呂富仁和我家的大妞提親,誰知道,大妞偷偷跟權國金好上了。金校長提了幾次,都被大妞婉言謝絕。提親不成,呂富仁對我照樣親熱,這叫文化素質。還有一年,我去大學找金沐灶一塊兒去買玉米新品種,見過呂教授一麵。這麽多年了,他還記得我。我把他和金沐灶請到家裏,讓老婆給他做最愛吃的韭菜菜盒子,我們喝了好多酒。得知金沐灶和火苗兒並沒有走到一起,呂教授不住慨歎。我讓呂教授開導開導金沐灶,讓他務些個賺錢的營生,別跟錢有仇。金沐灶說:“我不想成為有錢人,我以為有了錢,就添了不少臭毛病,就像權桑麻那樣。可我還想用錢,沒有資金,怎能重建魁星閣呢,光種地不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