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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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罷春,綠從解凍的田野裏漫過來了。它悄悄地綠上枝頭,一豆兒一豆地咬出細小芽兒,給河邊的老柳添些明亮。漸漸也就過了小橋,一抹一抹地點綴著房前屋後。沿著村街去,給泡桐添些青氣,給刺兒槐搖些嘟嚕,給楊樹晃出幾許穗穗兒。斜風裏又裹來一場牛毛細雨,於是,杏花開了,桃花開了,梨花也開了,忽悠悠一樹紅,忽悠悠一樹白,很快,那綠意就襲遍了全村。

漸漸,那經了一冬風雪剝蝕的農家小院裏有些生氣了。漢子們也不再那麽縮手縮腳,大敞著懷走出來,眼望著通往縣城的大路,謀劃著這一年的打算,心裏猛然就生出些滋滋味味的小想頭。野些的,抖也甩也一長腔:“鳥!”這髒髒的一個字,縱用十萬字的厚書也是解不透的。

這當兒,一撥一撥的生意人來了。全是一二十歲的城裏小夥兒,他們騎著屁股後冒煙的摩托,穿的褲子精瘦兒,把屁股兜得像涼粉坨子一樣難受。這些生意人叼著長長的外國煙,戴著墨鏡,手裏還提著一架四喇叭錄音機。車後呢,帶的是花花綠綠的衣服、鞋襪。全是女人穿,女人用的。他們在村口一拉溜紮下摩托車,擰開那四喇叭錄音機,撲楞楞便有了一個女人浪浪的唱:

“賣湯圓賣湯圓小二哥湯圓圓又圓大家都來買湯圓……”

這一撥去了,那一撥又來了。招惹不少的女人、漢子圍著看,每日裏都熱熱鬧鬧,像過節一樣。似乎不曾見洋小夥們賣了什麽,也不曾見有人買了什麽,卻還是一趟一趟的來,想必有些收益。久了,連那些耳聾的老人,耳朵裏也硬是塞進了女人那浪浪的唱。那四方小匣子裏的“女人”死死地浪跟著人唱,有兩句詞兒直攆到莊稼人院裏竄,一個勁兒竄!在村東走,疑是村西傳來的;在村西走,又覺是村東頭響。唱得人心裏火辣辣的。連那榆木疙瘩一樣的腦袋也“嘣嚓嚓、嘣嚓嚓”地給你敲上“記住你的情,記住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