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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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日頭還沒有出來,紅星軋鋼廠就很熱鬧了。上早班的工人走進車間,替下夜班的人們。人們笑著罵著。潘老五也很早來到廠裏,寬大而結實的後背對著廠門兒,從這裏可以望見正在擴建的六號轉爐和軋鋼車間。他看著轉爐很像一個巨人的背影。

他近來沒出遠門兒,在軋鋼廠放過長假重新開工以來,又被評為全縣十佳明星鄉鎮企業,潘老五對鋼廠真的上心了。他知道福鎮農工商總經理的頭銜是虛的,他的根基在鋼廠。當年的小鐵匠爐,變成了總投資3個億規模的企業。建築鋼材走俏那幾年,潘老五是福鎮的大紅人兒,鎮領導和七大姑八大姨們,天天找他批低價鋼材,他被追得滿街躲。他見了人,就像老鼠見了貓。成事兒了,誰都想吃一嘴。前前後後才幾年,市場經濟與宏觀調控,就讓他和火爆的紅星軋鋼廠一夜之間冷落下來。那時,他曾經幫助扶貧建起的小鋼廠更慘,冒幾天的煙兒,就像廢垃圾一樣成了曆史。別人欠他的債,他也欠別人的債,每天都有要債的堵上門來,正常的生活秩序全被打亂了,他還是滿街躲人。走在大街上,他還有一種老鼠的感覺。他怎麽會成為過街老鼠了呢?他的腦海裏常常出現一雙老鼠的紅眼睛。這些眼睛能吃人,說不定哪一天這東西就會把人吃了。

這樣想多了,潘老五就不在乎什麽了。

他經常沉浸在胡思亂想之中。他是個樂天派,況且人也到了半百年歲。這個世界可怕可惱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再懷疑哪個角落還藏著啥隱秘的故事。虱子多了不咬,帳多了不愁,起初繃緊的臉才露出一絲笑容。每人在倒黴時總是巴望著好。潘老五也有自己的算盤。他在軋鋼行業低穀時,還要不斷投入,他推算著好形勢的到來。當年他喊出“船小好調頭”的口號,在全縣叫得挺響,後來眼瞅著不行了,上了規模,他嘴裏的口號又變了,變成“船大頂風浪”。他總是有理的。他的女秘書小敏子曾一度崇拜他,說他有非凡的預言能力。整頓,爭取,再整頓,這樣十分耐心地等待了4個年頭,鼠年都快過去了,小敏子也沒能看到潘廠長預言的到來。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崇拜慢慢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對粗俗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