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兵的黃昏情緒

冰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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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那數也數不清的村莊,像瓜果一樣綴在藤蔓上,這些藤,就是我們土地上大大小小的河流。這種格局的形成,幾乎和我們的曆史一樣悠長。每個村子都有不下數十次的毀滅和重建。毀滅時的鮮血又滋潤出一個鮮活的嬰兒。猩紅的血隨著河水變淡,最後消逝到不知何處。如果你不是獨出隻眼,你幾乎看不見那一道道記載著生存和苦難的血痕。那些魂靈卻不死,依附在一株株古槐上,看著子孫們重複著自己經曆過的苦難,卻默不作語。

趙河算不得一條大河,從伏牛山瀉向東南。水不大,卻浮躁至極,東扭西晃,行出八裏就打了十六個彎不說,還滾出一個寬大深邃的河床。得到兩行古槐的衛護之後,河水便在河床裏誌得意滿地逍遙起來。

流過八裏崗,便撇下一個村子,鉗在河彎裏。村裏姓極雜,百十來戶就有十八姓。現在老周家正處鼎盛時期,四十幾戶,人丁都旺。這裏的村莊大都以姓氏群居,眼睛一樣,容不得點滴雜質。三十幾年前,一位民俗專家來此地采風,道出一個原因,說八裏崗人皆浮躁,祖上都是些不安分的人,到這裏是另起爐灶,創業來了,恩怨械鬥之事一定很多,不過這正應了達爾文的進化論,好哇!村裏人納罕這人的見識,尾隨他幾天,想讓這世外高人為自己家族指點迷津。專家住了三日,臨走時說:“這是一塊寶地,以後會有大發展。”

再早一些時候,黃瞎子就在此定居了。他是個陰陽先生,來曆已不可考。他看不見,眼珠子卻賊亮。他掐算的幾件事應驗之後,村裏人對他就不敢小覷了。三四十年前,開村民大會,要鬥張善人。原先都種人家的田,大都不敢上前。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衝上台去,手持牛耳尖刀,沒言語,割下張善人的一個耳朵就走。小夥子是周德仁,大家都知道他父親偷了張大奶奶,被張善人亂棍打出,三尺白綾懸梁了。黃瞎子當夜就在老槐樹下對眾人說:“周家的德仁要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