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兵的黃昏情緒

字體:16+-

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了那個洞,常福自己也不清楚了。十年前?也許是十二年前。他依稀記得比那個時候早兩年,村裏的輿論界基本把他列入終生打光棍漢的行列。年輕媳婦們戲稱他為“五保”。

現在他確確實實記起來了,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夏日,夕陽的橘黃色射線仍能灼得頭皮疼。他背靠著院子西南角那棵大榆樹,在想那幾張年輕媳婦的臉。何英那浪貨對他說:“你的家業也不少,光那棵榆樹,就能給你打副棺材。”說完了還笑。常福仰起頭,看見了被榆葉剪碎的天。幾個知了藏在看不見的地方,有氣無力地唱。一團濕漉漉一樣的東西輕輕地撫摸了他的臉。他知道那是知了尿。他有些惱怒,爬起來,抬腿要踹那棵榆樹。不料一抬腿就僵在那兒。剛剛排泄過的知了,快意未盡,兩翼輕快地抖動著。看見那個漂亮的,紅銅色的尾,常福知道這是母的。他站好,拍死叮在紫紅色肩頭的花腳蚊子,順手拂去屁股上的黃土,笑罵一聲:“我日死你個騷娘們兒。”

這時,他聽到了那聲女人的淺笑。以前也常聽到,隻是沒注意。他不由自主地朝那堵牆湊過去。走了兩步,他又失去了興趣。關鍵是那堵牆,土坯砌起的堂屋後牆。如果不是又聽到一聲男人的淺笑,他也許永遠也發現不了那個洞。

怎樣發現那個貓兒眼大小的洞穴,他回憶不起來了。隻是那個尖銳輕柔的聲音一瞬間開始在他腦子裏響起了。那聲音越來越大。他記得從那塊立著的青磚上摔倒後,曾經莫名其妙罵道:“我日死你們先人。”

那個洞似乎在十年間變大了些。也許是那些多情的老鼠辦的好事。也許那洞根本沒變,是常福認定它變大了。

常福正在院子內給那個獨玉佛爺上光,那個尖銳的聲音又響起了。靠近那堵牆,因為手裏拿著佛爺,他心平氣和地尋找那個洞。天太熱,他知道那個女人在屋裏幾乎是不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