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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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道生沒有對院子裏的人說自己是被開除的,隻是說幹了一年,人有點吃不消了,這時大家才開始說真話,“道生,不幹也好,伺候人的活太醃臢人了。”言下之意是伺候人的活很賤。陳道生沒說什麽,他想要是能把債都還了,隻要不犯法,再賤的活都幹。

這一年,陳道生還了一萬塊錢的債,在他累得不能動彈的時候,他就躺在**翻看賬本,看著數字每個月在減少,身上的骨肉就變得輕巧起來,翻一個身,點一支煙,然後一頁頁地翻,就像翻著當年每天必讀的毛主席語錄,越看越有力量,越看越有信心。隻是一萬多塊錢就像打水漂一樣,點了幾星浪花,無聲無息,每家先還一百塊錢,還沒輪到三分之一,掙錢的路又斷了。

這一年過年的時候,沒有人再提錢的事,三聖街的人都知道,就是把陳道生賣了,他也抵不了債,所以大多數人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他們就像陳道生從來都沒借過錢一樣。正月裏三聖街上有好幾家還把陳道生拉進屋裏喝兩盅,飯桌上不停地將肉和魚夾到他碗裏,生怕他吃不飽,這些細節多少有些憐憫和同情的意味,陳道生吞到嘴裏的是酒肉,咽到肚裏卻是老鼠藥一樣絞痛。院子裏幾乎每家都輪著吃了一遍,他不想去,但又不好拒絕,每喝必醉,每喝必倒,喝多了倒頭就睡,睡醒了想著自己像是吃百家飯的五保戶,心裏頓生悲涼。

孤身一人的陳道生守著沒有聲音的屋子,自己也像屋裏的一件陳舊的破損嚴重的家具,每天都在滋生著發黴的氣息。新年很快就過去了,本來陳道生想重操舊業再去賣糖葫蘆,可賣糖葫蘆根本掙不了幾個錢,而且整天跟個做賊似的,見了城管市容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慌不擇路,四處流竄。舉棋不定的時候,胡連河建議陳道生去販菜,在中菜市他的肉案旁擺一個菜攤,生意好的話,一天能掙個二三十塊,胡連河說,“交些錢,有一個固定的攤位,也少了風吹日曬,四十好幾了,年齡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