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網無魚:許春樵中篇小說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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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年鍾聲敲完最後一響,一個世紀就過去了。

許克己更老了,頭發基本上全白了,他的背在歲月壓迫下已經駝了起來,但他的腰卻依然保持直立的姿勢頑強地抗衡著背部的變形,這種腰與背的不和諧最終導致了他的上身僵硬而頑固,他走在校園的黃昏裏就像被人扔下的一個廢舊塑料袋隨風飄**。高校擴招,招收初中畢業生的師範學校招生越來越困難,招進來的學生水平也越來越差,分配更是難上加難。師範學校在高校擴招的衝擊中勉為其難地維持著度日如年的時光,老師們人心惶惶,他們心煩意亂軍心動搖,就像一九四九年初春的國民黨軍隊一樣正在為自己的出路而徹夜不眠。鄭紅英局長曾來師範學校做過一次報告,她對自己政治上最初發跡的學校充滿了感情,她說,“市政府和市局對辦好師範學校決心大信心足,我們要加大投入,重振師範學校的輝煌。”這些空泛而抽象的口號並沒有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全體教師表情冷漠地坐在下麵,居然連象征性的掌聲都沒有響起來。招生困難,投入減少,學生分不出去,這些殘酷的事實粉碎著教師們殘存的信心,因為誰都知道,現在本科師範生都不好分。所以鄭紅英的講話更像是烏江邊上的項羽鼓勵身邊的殘兵敗將一定能夠反攻劉邦獲勝一樣虛無縹緲。許克己講師坐在下麵很平靜,他看著牆上的一幅標語發愣,標語上寫著:教育一定要麵向現代化。

以往每年招十二個班,現在隻有四個班了,此時的許克己隻教兩個班語音課,他基本上不用備課了,那本自己編寫的教學講義中內容就像一加一等於二那樣早已經爛熟於心。日子突然變得清閑了起來,他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就翻閱老莊的書,他迎著黃昏的殘陽,耐心細致地琢磨“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的句子。暮靄在不知不覺中鋪滿了天空和屋頂,線裝書中關於的魚的文字變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