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月光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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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麵上一點風也沒有,河水卻是刺骨的冰涼,於國良的雙手已經麻木,他感覺到了飼料包已經喝足了水,麵包車正在以最快的速度下沉。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累了,今天這個結局是一種報應。吳天彪欠錢不還,他砸了吳天彪的家;吳天彪的老婆被他逼得喝了老鼠藥,他就翻車翻進了河裏。現在他完全可以答應岸上的條件,但他覺得這種被訛詐的交易讓他生不如死,他絕不妥協,如果直到沉入水底岸上的人還是見死不救,那就是報應,報應是不可抗拒的。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仍然抱著一絲最後的幻想,他想總有人要跳下來。

這時岸上的人急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喊著,“每人給六十,怎麽樣?”

另一個聲音說,“實在不行,給四十!”

所有聲音都非常遙遠,於國良閉上眼睛感受著河水的溫度與質量,他依然一言不發。討厭一切的交易此刻成為一種頑固的意誌,他感到自己這一生在交易中已經吃盡了苦頭,與三陪女的交易使他栽進了一個陷阱,飼料廠的交易使他在空頭支票中丟了臉麵又輸了聲譽,交易讓他喪失了全部的尊嚴和活著意義。想到這,他的內心已經很平靜了,河水似乎也變得溫暖了起來,隻是麻木的手已經不聽使喚。

車子是突然沉到水底的,與此同時,於國良的雙手也鬆開了,他先是嗆進了一大口水,然後嘴和鼻孔就像敞開的閘門,河水很流暢地灌進去,他的腦袋如同被一根棍子輕輕地敲了一下,一片空白中又出現了一些細碎的光斑,絢麗而輝煌,他還沒來得及準確地感受這一切,突然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於國良沉入水底的時候,水麵上隻是簡單地晃起了一層漣漪,很快一切就歸於了沉寂,一隻水鳥飛過水麵,天空突然雲開霧散,燦爛的陽光鋪滿了河麵和岸上一張張驚訝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