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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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末,我被客客氣氣地攆出牛背脊骨時,從箱底翻出一本日記,隨便翻一翻就找到當年學父親鬧長征,放著白米飯不吃,而去吃樹皮草根的那段日子。其中一篇寫道:今天黃星星餓暈過去了,醒來後中尉提議每人講個有關父親的故事。我講的時候中尉卻是心不在焉的。我好恨自己為何這笨,講話別人不愛聽,也許將來隻會是個不知道X的傻大姐蠢丫頭。重讀日記時我已能大膽地說出愛情二字而不再用X來代替,可是我的愛情倒真的成了X。1989年夏天大學裏空**無人的日子,我獨自呆在研究生宿舍裏無聊中又翻看這篇日記,突然發現自身培養愛情的器官已經蛻化了。這時導師進屋來隔窗俯看杳無人跡的校園,歎氣說我真是個搞研究做學問的材料,太穩重了這輩子隻能呆在書齋裏。戳你娘的穩重!我像牛背脊骨的姑娘在心裏罵了一句,心躁至極,便去想那日記裏說自己講的那個故事。

樟樹坳阻擊戰中,父親被炮彈崩起的石頭砸斷了腿,隱蔽在安大媽家養傷。敵人抓住安大媽一家問父親是什麽人。安大媽說是她的兒子。敵人說你年紀不大兒子不小怕是野種啵。安大媽說我14歲才嫁人,若是9歲就知偷人養漢,連你這雜種也屙得出來。敵人一刀將安大媽的前夫砍死又將她的兩個女兒扔進糞池裏淹死。敵營部就設在安大媽家。父親傷好後和一位當教書匠的地下黨合計,讓安大媽煮了一條毒蛇給那營長吃了。然後讓打入敵人內部的同誌傳假命令將一個營的敵人騙入貓耳崖下的窄山溝,放一把野火全燒死了。祝捷時安大媽卻哭啼啼,說不曉得廣西佬見了蛇肉不要命,以為匪營長能嚐小半碗毒昏了便行,誰知竟舔得連湯也不剩一滴。安大媽傷心地說殺人是要遭報應的。

我講完後黃星星講。黃星星的父親也在那場阻擊戰中負了重傷,掩藏在一對新婚夫婦家裏。這家丈夫出外教書做地下黨工作,黃星星的父親呆在她家一切順利。誰知後來新媳婦不明不白地扔下自己的兒子跳崖自殺,她丈夫跟著被打成“第三黨”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