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放牛

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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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犍牛馱著一大堆行李瞅著蹄下越來越陡越來越窄的路,慢慢地走著,除了偶爾抬頭用舌頭舔著路邊樹上或岩上垂下的一串綠葉外,根本不像他不時地眺望著遠處一座座陌生的山峰。

用樹枝抽打黑犍牛也無益。

“它知道路,到了家門時就會走快的。”來接他的老篾匠盯著他心不在焉地說。

說過自己的職業以後,對方就會如釋重負地從牛背上那兩隻白帆布包上收回疑惑的目光,輕輕地不由自主地說一聲:“啊,搞地質的。”

第一次同所裏那個白發最多的“權威”聊天時就知道了。似乎從地質學誕生的同一時刻起,人們就把這一行當的人全叫做搞地質的。實在費解的是,甚至“權威”自己也時常脫口說出這話來。他發過誓:誰要是這麽稱呼自己,就決不理睬誰。那個患了“澳大利亞肝炎”的姑娘因此而三次含淚獨對周末的夕陽。

隻有那位長了一層淡黑胡髭的女醫生,出乎意料地讓他受寵若驚了一番。

“你是研究地球構造的?真偉大!”

盡管這話是那麽外行,那麽不科學,並且清楚地流露著33歲老處女的阿諛,他還是連連點頭。

“對對,具體地說,我是研究礦泉水的。”

他苦守了28年的秘密,就是從這兒開始泄露的。因為這個秘密,被急性肝壞死折磨得一息奄奄的姑娘,即使是在享受人間愛情的最後快樂時,還要痛苦地懊悔一回:“遇上了你這個大傻蛋,要不,說什麽我都會替你留下一個小天才的。”這懊悔是他製造的,特別是那個無月的夏夜,滾燙的呼吸,**的半胸和大腿,還有柔如絨毯的草坪,一切暗示都不需要,他一扭身子姑娘就偎了過來。但是,他說:“咱們該回家了。”他害怕地站起來稍稍走開一些,那個秘密正在苦苦地齧咬著他。這是最近的一次,姑娘問他是不是有病,他裝腔作勢地朝她吼道:“你得再去看一次《生死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