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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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全義回到金府,也不理人,就一頭紮進東廂房去見楊媽。談了一會兒,聽說金一趟拜訪徐承宗去了,心裏越發感到不是滋味兒——昨天他當著全家人的麵兒罵金一趟是“偽君子”,不但失禮,而且傷眾,越想越後悔,吃不下睡不著,苦惱了一天一夜。今天回金府的路上一直在想,我罵金一趟,是因為徐承宗說他害死了翠花——我的生身母親;但是楊媽又要告訴我“親烺到底是怎麽死的”?可見徐承宗的說法兒也許並不準確,如果是我偏聽偏信,開口罵了義父金一趟,那可就是錯上加罪了!現在呢,金一趟居然肯去拜訪徐承宗,呀呀,要真是金一趟“害死了翠花”,他怎麽敢去見翠花的親哥哥哩?

想到這些,張全義心裏矛盾到了極點。楊媽拉著他走進北屋正廳,屋裏有三個人,他正眼都不瞧一下,更不打招呼了。

屋裏是金秀、周仁、小王。他們遵照金一趟的吩咐,剛把製藥密室裏的那個徐太師爺的照片鏡框掛到北牆正中央,見張全義是這副模樣兒,楊媽又偷偷打了個手勢,三人便悄悄走出去了。

楊媽指著鏡框說:“全義,這位就是你的外祖父,徐老太師。”

張全義仰頭看了一會,又低頭注視著供桌上翠花的骨灰匣:“我烺的骨灰盒不能擺在這兒!今天我就抱走。”

“全義,抱不抱走,你也得先聽我把話說完!”

楊媽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楊媽媽,您說吧。我聽著哪。”

楊媽指著鏡框說:“這事兒得先從太師爺那兒說起。徐老太師是前清的禦醫,民國以後丟了俸祿——那‘鐵杆莊稼’也吃倒啦……全義,這話兒興許你聽不懂。你總還知道,離咱這東皇城根兒不遠,如今還有個祿米倉和錢糧胡同吧?徐老太師是四品禦醫大夫,按年按月兒都能在這些地方支領俸銀、祿米,這就是‘吃不倒的鐵杆兒莊稼’,跟如今說的‘鐵飯碗兒’差不多。可是呢,民國啦,‘鐵杆莊稼’倒啦,祿米倉和錢糧胡同一沒錢、二沒米,隻剩下個地名兒了,徐府的日子也就緊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