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金府院內冷清得怕人。金一趟孤零零地坐在北屋的太師椅上，猶如一尊塑像。
楊媽輕手輕腳走進屋來，望望金一趟。她嘴唇動動，想說什麽又沒說出聲，便到供桌前，往銅香爐裏續了幾片檀香。抬頭是徐太師爺的像，低頭是翠花的骨灰匣，所以燒香，檀香可以使人安神。金一趟才紋絲不動……
掛鍾“當”的一響，把二位老人都嚇了一跳。
金一趟看看掛鍾，十一點半了，問：“他們都去啦？”
楊媽湊到他對麵兒：“都去參加婚禮啦。”
金一趟點點頭：“都去，就好。”
“枝兒也不容易。”
金一趟又點頭：“不容易。”
楊媽聽他的口氣句句寬容，便試探著說：“秀兒和全義的事兒，您瞧著……？”
金一趟的口氣仍然平和：“瞧出來啦。”
“這事兒，孩兒們也沒敢跟您說……”
“甭說啦。你們瞞得過我的眼，我的耳朵，瞞不住我的心。我心裏明白。”
“您可別生孩子們的氣……俗話說，兒大不由烺啊。”
“不生氣。全想開了。對老的，對太師爺，大師哥，翠花，講仁義。對小的，也得講仁義。我也學了句現成的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瞧您說到哪兒去啦！不吉利。”
“我今年七十三了，”金一趟笑一下，“你可知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這是關坎兒。”
楊媽認真地出主意，就像過去“獻計獻策”時一樣嚴謹認真：“我有個主意，您今年就過七十四，明年還是七十四，過倆七十四，就把關坎兒讓過去了！”
金一趟笑：“好主意！還是你聰明。”
“趕明兒再連著過倆八十五！又闖一關！”
金一趟笑得合不上嘴：“那就直奔一百歲去啦……你知道嗎？百歲老者，就稱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