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

19

字體:16+-

張全義一夜沒有睡好,直到天色微明時,似乎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卻又仿佛沒有睡著。六點多鍾,他醒了,覺得臉頰幹澀、額頭隱隱作痛。他想睡,可橫豎是睡不著了。他爬起來,到院子裏洗漱完畢,回到西廂房外間,坐到自己的寫字台前。

夏日的晨光透過窗欞,柔柔地投射在那一摞一摞線裝醫學典籍上。應該說,每天的這個時候,是張全義最為愉悅的時刻,他幾乎每天都由此躊躇滿誌地開始工作。然而今天,他坐在寫字台前仍覺無著無落。昨天那封信,像一個巨大的陰影,使這晴朗的早晨也顯得暗淡無光。

張全義這時候聽見了窗外傳來忙亂的腳步聲和楊媽的喊聲:“……喲,老爺子,這是怎麽啦!怎麽啦!”緊接著,她又喊金秀和全義:“……快來!快來!”張全義一驚,把手頭的書本扔下,起身朝窗外望去,隻見楊媽撐著矮矮的身架,扶金一趟進了北房正廳。張全義離開案頭,打算過去,突然又想起了什麽,遲疑了一下。這時臥室裏的金秀也在叫他了:“全義,楊媽叫咱們呢。爸那邊好像有點事,你快過去看看。”

“是啊,我正要去呢!”張全義一邊應著,一邊跑了出去。

金一趟已經被楊媽扶到沙發上坐定了,可他好像還沒有從喪魂落魄的心境中解脫出來。他的額頭上汗津津的,眼角閃著淚花,一雙手分別抓住了單人沙發的兩個扶手,哆嗦著、抖動著。

楊媽在廳裏跑來跑去,端臉盆,倒熱水,投毛巾,又把那熱騰騰的毛巾蒙在手掌上,小心翼翼地伸到金一趟的臉上,揩著、勸著:“老爺子,您沉沉氣兒,沉沉氣兒。”

金一趟等楊媽把臉上的毛巾移開了,連連“唉”了兩聲,說:“楊媽,楊媽,你知道的啊,昨兒咱們還說起吧?我們老金家守著這點兒老天爺賜的嚼穀,哆哆嗦嗦這麽多年,可沒有半點兒不敬呀,可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老天爺啊,莫非你這會兒倒要收回我的嚼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