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國裏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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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波濤,把我推到了那動亂的年代。

幾天陰雨,一夜秋風,我靠邊了,進了“牛棚”。

第三天,“牛棚”裏又投進來一個人。是他——機電工程師康仁斌。這間靠廁所邊的、過去堆放煤灰的小黑房子裏,鋪起了兩堆稻草,兩卷鋪蓋。他話語不多,每天從早到晚,伏在給我們寫檢查用的、斷了一隻腿的破桌前,往一個小本本上寫著、劃著。我猜想他在寫著檢討,交代“罪行”什麽的,沒有去“幹擾”他。隻是,他間或撂下筆來,沒頭沒尾和我說一句什麽:“老嶽,按我們的規劃,明年該是產量翻番了。”有時,他長歎一口氣,來一句:“這運輸係統不改造怎麽得了嗬,要拖翻番的後腿!”或者,撂下筆後,摘下老花鏡,撩起衣角抹著鏡片,若有所思的盯著地下,長久、長久地……

這天下午六時,門開了。幾個臂掛紅袖章,長得很標誌的年輕人闖了進來。手裏,拿著兩頂紙糊的、古裝戲曲中達官貴人戴的、十分別致的烏紗帽,給我和康仁斌一人一頂。然後宣讀了“勒令”,限我們幾點鍾到什麽組織接受批判。我看了看這些“桂冠”,又有了翻新,“進步”多了,“藝術”多了。我的那頂上,標明“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康仁斌的那頂,則是寫的“美國特務”。我的是當時各級領導人統一的“商標”,沒有什麽特色。康仁斌的,則頗有“特點”。自然,這“美國特務”的來由,是因為他曾經留學美國。他是一九五二年,懷著一腔愛國熱忱回國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的。這些年來,他為我們礦山的建設,做出過重大的貢獻。

猛地,耳邊滾過一陣輕蔑的笑聲,使我從沉思中驚醒。抬起頭來,隻見一個掛紅袖章的矮個子小夥,指著放在破木桌上的那對帽子,問老康:

“怎麽樣?這帽子,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