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河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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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像隻剛建了新巢的螞蟻,又重振風姿了。舊巢傾覆帶來的恐懼已經死去了,在新巢豎起來的時候就死去了。白芍又開始變得麵色紅潤,變得綽約多姿了。在白芍這裏,幸福是可以打補丁的,當她發現它破了的時候,她就會從容地把它補上。

打了補丁的幸福依然叫幸福。白芍的臉上這麽寫著。

她仍然想說服紅杏改嫁,她不是那種隻顧自己的姐姐。

王蟲說了,像王禾這樣的,多半已經給他們清剿了。白芍說。

紅杏說,他們是哪個?王蟲?

白芍說,就是王蟲他們,是解放軍。

紅杏說,他親眼看見王禾死了?

白芍說,那倒沒有。

紅杏說,那他還敢亂咬舌頭。

白芍說,他沒有咬舌頭,他說的是事實。

紅杏的嗓門開始漸高,她說,他既沒有親手打死王禾,又沒親眼見著王禾被別人打死,怎麽叫事實?

白芍反而把嗓門兒往下沉,她說,解放是啥子?解放就是解放軍打贏了,王禾即使沒死,也不見得會有好日子過了。

紅杏說,你過你的好日子,別管我們能不能過好日子。

白芍還想說話,被紅杏武斷地堵了回去。別又跟我提等二品!

實在害怕再跟白芍說話,她丟下白芍出門了。王土那狗跟上了她,白芍還留在紅杏的屋裏發呆。紅杏走遠了,白芍才回轉身,通過隔門往裏看,巫香桂坐在那裏,也正通過隔門看著她。吃了沒?白芍問她。她說,嘿嘿。白芍走過去,拿起她的白芍袖替她擦幹淨嘴角的口水,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走了。

王禾回來了!

聽他自己說,他之所以沒被槍子兒送去見閻王,是因為他們的隊伍投了降。他們不想繼續當兵,就得了些錢,回原籍去。

他因此就不如王蟲回來得風光。

王禾回來的時候,區長等二品沒有到區政府門口迎接他。王禾走進區政府,被安排在一間辦公室坐了有十來分鍾,等二品才來了。等二品雖然表現得很熱情,但並不跟他握手。等二品都沒跟這位兒時夥伴加同學寒暄兩句,就直接伸手要他的回鄉證明。那是一張“國民黨軍官兵解放回籍證明書”,上麵寫著王禾屬於哪個部隊,發給了他多少路費和夥食費以及準其回籍自行謀生等內容,回來的路上,它是通行證,因為上頭有一句:“望沿途各軍政機關團體驗證放行。”這個證跟王蟲的那個殘疾軍人證可沒法比,一個代表的是恥辱,一個代表的卻是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