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河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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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蟲肯定他得罪過老天爺,要不然怎麽會是讓張瓦房頂替他當生產隊長呢?張瓦房沒得罪過他,但張瓦房娶了牡丹,牡丹是個地主子女,在王蟲看來,他是不夠資格當生產隊長的。這被王蟲看成是對他的極大的諷刺。而這個被他小看的張瓦房當了生產隊長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他去修河堤,這就諷刺得更到家了。

他隻能這麽想:修河堤的也不都是壞分子,大多數還是人民群眾嘛。

可到了那裏他就明白了,他顯然已經被人民群眾從隊伍裏清除了,一個月內他也有十天的義務工。“啥叫義務工啊,就是不拿工分的活,也不是讓你白幹,那是人民群眾給你的贖罪機會。”他當時就是這麽對紅杏解釋的,現在,他當然就不需要別人向他作解釋了。他隻是不明白,他怎麽一下子就被看成壞分子了,他雖然犯了點兒錯誤,但他的本質還是好的,他的肉裏還流的是貧下中農的血,骨頭裏還是革命軍人的骨髓,他隻是表麵變了點質,他的內心依然是紅的。

但似乎沒人願意跟他作解釋,大家都把熱情給了手上的活,有點兒閑工夫也用來喊嗓門兒,喊號子或者開玩笑。就是專門負責盯他們這一群的人,也都更熱心於跟熱情高漲的群眾站在一起,隻在他們想偷懶的時候才衝他們喝一嗓子。

王蟲覺得紅杏會幸災樂禍,他做好充分準備,等著和紅杏舌戰一場,借此機會表明他和壞分子的本質區別。他不抱怨被忽視了內心,他可以通過自我澄清來爭取被重新認識。

但紅杏並沒有如他預期的那樣帶著譏笑問他“你也有今天?”,紅杏比他想象的麻木多了,她似乎都不關心他為什麽也到這裏來了,為什麽也跟她站在一個隊列裏了,為什麽也被人喝三喊四了?對於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但紅杏居然感覺不到。紅杏隻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也僅僅是表明她認識他,別的什麽意思也沒有。那分鍾王蟲心頭竟莫名其妙地內疚了一把,他竟然難得地把紅杏的麻木跟自己扯上了聯係,自責地認為這些年來自己對紅杏確實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