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弯弯

隔壁是女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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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员回到煤矿的那一年,我已经24岁,是一个成熟的小伙子了。刚到煤矿的时候,我曾经在心里悄悄地下过决心,三、两年内不谈恋爱,不找对象,下苦功夫好好学习几年再说。

在人世间的汪洋大海里,一些理智的小船,常常被感情的波涛掀翻。我内心这理智的、美好的愿望,没有实现。

应该说,我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是在军人的世界里成熟的。陆军连队里,除了穿军衣的,还是穿军衣的;除了小伙子,还是小伙子。很少见到一个异性。

一回到地方,情况就不同了。生活里的色彩丰富多了,除了绿颜色,还有黄色、蓝色、紫色、红色……许多的男人、女人,在一起上班,在一起活动了。尽管,煤矿仍是一个男性的王国,男人占了压倒一切的优势。但是,比起军营里那青一色的短头发,就大不一样了。这里,总可以见到一些长头发、小辫子,总可以接触到一些异性了。

我住的宿舍,是一栋两层楼的红砖房。这在这个煤矿里,算得上是一栋高标准的住房了。那年月,时兴干打垒(即简易的工棚似的平房),这个新建的矿区几乎全是空心墙的平房。我住在二楼最东头的那一间。打开窗子,可以看到前面一座满是奇岩怪石的山。如果这座山生在某一个大城市,那将是身价百倍。然而,它也是“生不逢地”,“出身不好”,被冷落在这一片荒野里了。

和我同室的是一个姓陈的锻工师傅。本地人。脸上有麻点。人却十分精明能干。

我宿舍的对面,是工区的电话总机房。上班的话务员多是姑娘。我宿舍的隔壁,则是一间女宿舍,住着三个姑娘。前面说到,我的师傅,也是一位刚找上对象、尚未结婚的女子。我是在山村里长大的,受封建思想的熏陶甚深。参军以后,又长期很少见到女性。如今,猛然间让我生活在女性的包围之中,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慌乱而又甜蜜,拘谨而又惬意……

24岁的小伙子,是需要爱情的时候。我渴望着爱情。

晚上,躺在**,好久难以入睡。人,不能长大。一长大,一成熟,烦恼就多了。

然而,我的生活很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住在那里两个月了,我没有到总机室去过,更没有进过隔壁的女宿舍。每次从女宿舍门口经过,我都低头,放快脚步。

有一天,我从女宿舍门口过身。突然,里面有人喊我。我转头一看,是锻工班的胡师傅。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憨厚、老实,肯帮助人。是我复员回煤矿后,玩得很好的一个朋友。

“有事吗?”

我立在门边,拘谨地问道。

他在里面微微笑着,向我招手。这间房子里,放着三个铺,空下的那片地方,摆了三个木箱子。房子里没有凳子,无论什么高贵的客人来了,都只能坐到床沿上。这时,胡师傅就坐在那张靠窗台边的床沿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个子姑娘。听说是一个开空气压缩机的司机。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之一。此刻,她正埋头在做针线活。胡师傅喊我时,她头也没有抬。

“进来呀!”

胡师傅见我仍然站在门口没有动,又催我一声。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移步走了过去。

我刚刚走进房去,胡师傅象突然记起什么事似的,站起身来,说:

“我去打瓶开水去,马上就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他就住在这女宿舍对面那间房子里。大概是经常到这间房子里来坐坐的。他在这里出出进进很随便。

胡师傅出门走了,对面的姑娘,仍然在埋头做针线活。一时间,我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没容我多想,门外突然闯进来两个姑娘。这大概是那位空气压缩机司机的女伴。一见屋里的情景,“轰”的一下大笑着,闹麻雀般地跑出门去了……

我呆了,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两个疑神疑鬼的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房子里的这位姑娘,也呆了。她望了我一眼,马上把头低下了。

她的脸红了。

我的脸呢?不知道。

去打开水的胡师傅,还没有回来。我站在那间房子里,窘得不行,只好走出门去了。从进门到出门。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走出门去时,听到斜对门的总机室里,当班的一个女话务员,利用她工作的方便,不知向哪一位女伴在挂电话了:

“嘻嘻……告诉你一个最新最新的新闻,新到一分钟以前发生的新闻,你最好的朋友,有喜糖吃了……”

风,一下子就刮遍了全工区,某某人和某某人恋爱了。天啦,真冤枉啊!直到这时候,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讲过。然而,舆论的作用真大!真的“逼”着我们接近了。

风,刮到她师傅的耳朵里。也许,她师傅看不起我,断定我没有什么出息,不配和他的徒弟结合;也许,她师傅怪我没有去敬重他,去求他;也许,她师傅曾经将他的一个爱徒介绍给她,遭到了她的拒绝,从而心里一直不舒服……反正一句话,她师傅极力反对她与我相好。这个50多岁的老工人,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机房的值班志上,在日历纸上,在墙上,到处写一些挖苦她的话。他们的师徒关系一下子变得紧张了。上班时,师傅坐在这边门口,她坐在那边门口。两人甚至不讲话了。

她的“反抗”,更加引起了师傅的不满。这位50多岁的老工人,不辞劳苦,翻山越岭走了10来里路,跑到她父亲所在的金竹山矿井,在她父亲面前这样那样地挑拨了一番,说我是部队处分回来的,说我每月只有30来块工资,说我家里负担如何如何重,说我品质如何如何不好,说我……她父亲听后,非常气愤。托人捎信来,要她回家去一趟。

她回去了。一见面,父亲就将她痛骂了一顿。并说:“如果你再和那个姓谭的好,从今以后,你就不要过木丝坳了(木丝坳是从红岩工区到金竹山工区去的必经之山)”。意为不准她回家了!

从家里回来,她伤心地哭了。我闻讯赶到她的宿舍,问了她半天,她才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如果因为和我的关系,影响了你们父女、师徒的关系,那我们就拉倒吧!”

我思索了好一阵,这样说。以为自己这样做很开明,很通情达理。

哪知,她听我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我也着起急来。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刺伤了她?我赶忙改口,说:

“你看怎么处理少一点痛苦,就怎么处理吧!”

“不过木丝坳,就不过木丝坳!”

她止住哭泣,横下一条心似地说。

也许是因为精神负担太重吧,或者是由于别的有口难辩的原因,她第二天上班时,因一台空气压缩机缺油运行,把一块波斯烧坏了,损失上千元。她因此受到延长3个月定级的处分。然而,这件事,却更加促进了我们爱情的发展和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