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江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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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死,好多事情就成了謎,隻有想象,不能還原!

保國走了三天了。

保國走了五天了。

保國走了十天了。

保國走了一個月了。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身材嬌小的田大鳳就是江心裏那盞探照燈,專門為吳保國亮起來的。以往她天天晚上偷偷起床,悄悄穿衣,開後門,生怕吵醒一張**的二鳳,出了門,她還要左顧右盼,看門前屋後的動靜;月光有時把她的影子剪得白生生的。要是哪家屋裏有光,她的心就跳得凶;要是家家都睡了,她深一腳淺一腳又常常被絆倒,但她不吱聲,爬起來再走。天氣熱的話蚊子就多,她身上不免紅一塊腫一塊,但她不說,跟誰也不說;天氣冷就更糟,有時一腳踩到溝裏,溝裏一攤爛泥,且不說腳冷,那一攤泥很容易暴露行蹤,但她熬著,自己把事情解決了。除此之外,蘆柴地裏的黃鼠狼、半夜逮耗子的貓都踩過她的腳、嚇過她的膽。後來一切都熟悉了,她閉著眼睛開門,閉著眼睛去江灘;就算聽到什麽古怪的動靜,她也裝著沒聽見,有時怕得不行,她就在心裏念叨:

鬼別犯我,我不犯鬼,鬼若犯我,我定犯鬼!

她走夜路手裏拿過棍子、樹枝、磚和石子。每回保國要到門口來接送她,她都不肯。她曉得姑娘要注意名聲,雖說這年頭允許自由戀愛,說到底江心洲的人還沒人敢幹她幹過的事,她心裏曉得自己自由得太過了,她心裏常常怕得一抖,一身冷汗。

但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曉得母親不答應。她要她找家世好的,有三間磚瓦房的,一定是認得字的,最好找幹部家庭的,最差的也要找個手藝人。大舅名聲不好,保國名聲不好,他媽常拿他們做反麵教材。提親的一直不斷,來一個大鳳就受一次驚,來二個大鳳就受嚇兩次,她感覺她快頂不住了,她曉得要是保國有錢蓋房,要是保國也是個生意人,要是保國能買得起縫紉機、五鬥櫥、手表和八套衣裳的話,事情沒準就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