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兒子們頂不住了,吳四章坐在黑咕隆咚的堂屋裏罵人了:狗日的隊長不是好貨,瞧他走路的樣子,每天肯定多喝兩大碗糊。
大隊幹部一天肯定能多喝四大碗,大兒子說。
公社幹部就更多了。
家寶上過學,見識比他大他哥都高。他說:省長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想吃的時候有秘書替他到食堂盛來。
說不定省長根本不吃大食堂,他家的鍋肯定沒上交。
家富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那他家的親戚就能沾光吃上一大碗。
何止一碗,說不定是兩碗!家珍也插了話。
說不定吃掉一鍋。還是家寶膽大,敢想。說不定他們家有個大倉庫,裏麵堆的全是糧食,親戚來了就進去量一升出來。這想法把全家人都嚇住了,沒人再敢開口了,話一停,肚子卻更加難受。
馬蘭英曉得不說話時間過得慢,人更難受。她硬著頭皮往下接:你想想,隊長怎麽沒餓死?
沒有搭腔。
你想想,會計怎麽沒餓死?
還是沒人搭腔。
你想想,隊長的兒子怎麽沒餓死?
吳四章說,這還用問?
你想想,會計的娘老子怎麽都沒餓死?
我看你餓糊塗了,他們要是餓死了,哪個來管倉庫,哪個來管食堂,哪個負責燒糊,哪個負責分糊?
吳四章覺得自己真是聰明,但是他琢磨了一會,就不幹了,憑什麽他們不死,老子死?
狗日的範立能,狗日的張先山!吳四章又突然來了罵人的力氣。
馬蘭英趕緊拍拍他:
小聲點,外頭像是有動靜!萬一給聽見了,明天早上那幾勺糊就別想要了。她聲音還是細細的,輕輕的,生怕說重了費力氣。她餓到這時候,腦子還特別清楚,顧大局、識大體。
不是的,是我肚子太鬧了,家珍不好意思地在外頭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