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邊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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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每天的太陽都從江心洲的東邊升起,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也都會從遠處向江心洲的江麵徐徐鋪過來。整整五個月就這麽過去了。工程持續了五個月後,這座橋已經像模像樣了。遠遠地望去,那就是一座實實在在的橋,到了近前才發現還有丈把寬沒有合龍。這一裏多長的橋都造好了,這丈把寬能要幾天?江心洲人就這麽看的。這已經是一座真正的橋。這就是一座真正的橋!現在他們說,到渡口去,他們不說到渡口去,他們說,到橋頭去,到橋頭去望望,事實上也就是望望這座橋。江心洲人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喜歡渡口,江心洲人人都在熱切地期待著這樣的一天:他們的雙腳踏上這座橋,然後像平常一樣平平實實地走到對岸,走到鳳凰鎮,到銅城,坐上銅城直達北京的火車,他們也就理論上能夠去看北京奧運會了。再或者他們那些在外頭發達了的子女們也能把車直接開到家門口擺放著,這個期望眼看著就要實現了,就要變成真的了,大夥都一天比一天相信江心洲有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橋了。

江心洲人頭回聽到金融危機,是從大學生村官王俊主任嘴裏聽到的。從助理升到主任,他性子裏的衝動和外向漸漸有所改變,變得像一個幹部而不是一個城裏人了。他在壩子上走來走去,張口金融海嘯閉口經濟危機,逮到一個人就會吹上半天。江心洲人眼眶子淺,光盯著眼麵前,蘆柴砍了又長出了新的,江水退下去又慢慢湧上來,枯草一綠,毛線衫得脫了,青菜漲了兩毛,雞蛋漲了五毛,都挑幾十斤到鎮上賣。

有一天,一個工匠坐在範文梅門口訴說自己急等錢回去給老婆治病,卻怎麽也喊不開吳文的房門。

那孩子不知在房裏搗鼓什麽東西,他讓人家在門口坐了一個多鍾頭也沒把門打開。他最近一個多月都是這個樣子,有時對著紅紅綠綠的電腦一看就是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而有時,他會恢複成江心洲孩子一樣心急火燎地到鎮上的台球室玩個通宵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