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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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裏的野花,一朵朵凋謝了,從草叢中悄悄隱去,草甸子一日日稀疏了,憔悴又衰老。楊樹絕望地呻吟,露出光禿禿的老鴰窩。水渠沮喪地沉默了,把昔日的歌,封存在冰唇下,雁群呷呷南去,長一聲短一聲啼鳴,哀怨而憂傷。未曾拉回場院去的苞米鋪子,落上了一層小雪,太陽一出,苞米須上滴答著一串串清淚……

忽然有人吵吵說,要過中秋節了。

肖瀟完全莫名其妙。就像在夏天,突然要過年了一樣的不可思議。

雪也下過了,冰也結上了,怎麽就會過起中秋節來了呢?

但這是確確實實的:天上有一個圓圓的月亮,圓得好像隨時會骨碌碌滾下來。

這也是確確實實的:連隊食堂,殺了一頭豬,每人賣一份大蔥炒肉。那大蔥粗得像南方的茭白一樣,斜斜地切下去,像一隻蟶子肉。可惜咬一口,麻酥酥。蔥炒肉?笑死人了,蔥竟然可以炒肉,這黃不黃、白不白的大蔥管,假如同南方那細長翠綠的小蔥放一起,就像那北佬似的蠻橫粗野。蔥炒肉,能好吃嗎?一股刺鼻的蔥味,把肉香都吞了,辣火火地熏人。她把碗推開,冷冷地斜睨它,不想吃。當然可以把肉片挑出來,奇怪的是,很久不吃肉,肉反倒不香不鮮,油膩膩的沒了滋味。

她不餓。一人還發了一個西瓜,一堆沙果。西瓜像鉛球那麽大一點,掛一層白霜。還有兩隻硬得像炕沿木似的月餅。

更加確確實實的是:八月十五晚上不用政治學習了。

大家的麵孔都像月亮似的放光。不過,那月亮卻顯得綠陰陰,好像長了毛似的。

她對著月餅和西瓜出神。呆坐了一會兒,從鋪底下尋出兩張信紙,把月餅包了起來,放在一隻牛皮紙的信封口袋裏。然後又爬上炕,把信封放在箱架上。想想不妥,又取下來捧在手裏,沒了主意。